他避开她诚挚的眼神,明媚而感恩的面容,将眼帘垂得更低,遮住了所有情绪。
“公主言重。”他嗓音比方才显得疏离,刻意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此事于微臣,不过是举手之劳,份内之事。”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秉持着往日的恪守成规:“公主在臣病时,悉心照料过臣,知恩图报,是为人处世该做的事。”
他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对上她的眼睛:“况且,公主是皇室的人,守护皇室,守护公主,永远是臣,最重要的职责。”
他特意强调着“职责”二字。
宛若在提醒自己,同时也在划清那条早已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到鸿沟,不是婚约,而是他残缺的身体和无法宣之于口的倾慕所共同铸成的现实。
这一刻,他将所有汹涌的情感死死禁锢在克制的言辞之後。
初秋午後的阳光透过雕花明窗,在白皙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浮动着微凉的草木气息,混杂着炉内的熏香。
言到此处,顾相执起身,後退半步执了一礼,姿态恭谨:“公主若无其他吩咐,臣尚有事务需即刻处理,恕臣先行告退。”
“你何不用了午膳再走?”她跟着站起来。
顾相执:“我回都城,还未进宫复命,这一刻已经耽误不得。”
他一回来,就来了她这里,又是送他带回来的礼物,又是给她连忙奉上容松的地址,根本没时间去皇宫。
羽涅:“常大监已率兵去金城郡,大人这会儿要给谁复命?”
最後一个字刚出口,她瞬间觉得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能让他去宫里的,除了赵云甫,还回有谁?
不过,顾相执却不觉得她问的是一个愚昧的问题,他回答了她的话。
跟她想的,没有区别。
说完,他擡手拂开垂落的帘子。
午间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光华。
脚步微顿,顾相执像是想起甚麽一样,再次回头望向她:“高家,公主不必过于忧心,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话来得突然,羽涅一愣,追问:“高家?大人何出此言?”
他眼神幽深,低语道:“很快,公主便会知晓。”
言罢,不再停留,身影穿过庭院,渐行渐远。
只馀刚刚拂动的帘幔微微晃动。
方才他那句藏着惊涛骇浪话语,如同一场焉不详的预告。
久久盘旋在羽涅的耳旁。
她参不透他突然说这话的含义,但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应当在朔阳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朔阳……
会有关于高家的甚麽猫腻?
这个迷题一直缠绕着她,连午膳她也没有心情吃。
如今李幸的事没有解决,琅羲又被赵云甫瞧上,加上高家的事,她整个人食欲一点都不怎麽样。
好在杨度那边,找出来了不少李幸一组违法侵占田地,收取贿赂,包括李允升草菅人命一事,全都被查了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过往那些罪证,全都一个不落。
只是关于金城郡灾情一事,目前杨度在李家还没查到确切跟当地官员来往的书信,这件事他做的相当利落。
正当他们找不出书信方面的罪证时,常虞山派人带着从李氏家族人那里搜来的信,以及打着“清君侧”口号匪徒的檄文,快马加鞭从金城郡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