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少说话。”裴清莲拧干帕子贴在他脑门上。
“我张嘴不说话干什麽?像你一样当个锯嘴葫芦,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活着也太没意思了。”
裴清莲:“……”
“不是我说,你没二两肉也就算了,手也没劲,帕子还滴水呢就放我脑门上,你指望这点水把我淹死你好走吗?大可不必。”
“就你话多,最没二两肉的不是你?”
卢颂今常年病弱,身体消瘦,裴清莲觉得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我那是羽化成仙和你可不一样。”
病秧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裴清莲懒得理他,照顾他的日子里偶尔闲来无事提笔写诗。
卢颂今好了一些,从她身後抢了她的诗文,仔细点评,“我听闻你在诗会上挺出名,就这种诗?长安城是没人了吗?让你上去顶着。”
“还给我。”
“不还,你这诗太匠气了吧,多读点书涨涨见识。河东裴家不至于让女郎书都读不起吧。”
“你把这改改,把栽改成种,你瞧瞧是不是好很多。”
裴清莲接过飘来的宣纸,起初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赶他去休息。
“你安分点,少让你娘找我。”
“切~”
等裴清莲安顿好他,再回头看诗文,似乎改改确实不错。
卢颂今在床上哼哼唧唧,“都说了郎君我天赋异禀还不承认,不是你们这些凡人可以赶的上的。”
裴清莲整理书案时发现了他的文章,文采斐然,灵气逼人,确实是好的佳作,她重新收起来,可惜了他是个病秧子,都没办法下场。
卢颂今正夸自己起劲,“若非我久居家中当年成为丛大人弟子的一定是我,什麽程知节,濮阳恺的都是埋没他的名声。长安文人千千万,唯有他能与我相比,能当我的老师。”
“你还敬佩丛大人?”裴清莲收拾好擡头问。
“满长安城只有他能称的上我的敬佩。”
此话甚是大逆不道,裴清莲望了一眼四周,四下无人,略略放心些。
“据我所知丛大人很少写诗。”裴清莲记忆里,隔壁的丛大人很忙,忙着公务,忙着与随家主恩爱,忙着去给自己在城外道观的小女郎祈福,反正不写诗。
“都是琐事耽误了他,他寥寥几篇足够压倒长安文人。他的灵气明明世上少有,偏生他痴迷随家主,耽于情爱,连文章也不做。”卢颂今咬牙切齿,为其不争。
“确实恩爱。”
“闭嘴啊!”
哦,找到他一张毒嘴不能反驳的点了。
自从与他待在一处,裴清莲觉得自己嘴毒了不少,都是拜他所赐。
日子吵吵闹闹,卢颂今偶尔指点裴清莲,慢慢地很少嘲讽她,因为裴清莲直接怼回去,刀刀致命。
“你有本事让丛大人瞧见你的文章。”
“我……你闭嘴,求你。”
……
翻了两个年头,卢颂今身子越来越不行了,从一开始与裴清莲还能一起写文弄墨,到现在瘫在床上起不来。
裴清莲守在他的床边,卢颂今愈发消瘦了,原先清瘦到底有些肉撑得住一双狐狸眼,如今眼窝凹陷,瞧着都有些骇人了。
“看来我说的不错,果真是两年。”卢颂今仰面躺着床上,有气无力。
“少废话,你如今才二十,还有五年,今年科举推迟,丛大人不少弟子下场,你总要看看谁是状元郎。”裴清莲如今说话结合了自己的言简意赅和他的毒舌,更加刺人。
“哈,我猜是程知节,咳咳咳——虽然他比不上我,但长安好歹是他的弟子,长安城中这代鲜少无人及他。”
裴清莲默不作声,外头科举舞弊事闹得沸沸扬扬,丛大人和阿耶拉下不少朝堂上的前朝馀孽,同时寒门入仕,打击了不少世家大族。
五姓首当其冲,卢夫人忙着前头,早已很久不来了。
“我快要死了。”卢颂今语气平静望向裴清莲的眼。
裴清莲扭头,“别胡说。”
“其实你的诗文写的很好,哪怕是第一次我看见的时候,诗会评选,你当是第一。”卢颂今没说两句又咳嗽起来。
裴清莲让他闭嘴,接过侍女手中的药喂他,见他躲开,她将药放在桌子上,摇晃的褐色药汁溅到外面。
一阵叮叮当当,卢颂今却含笑问她,“生这麽大气干什麽?”
“我骂人没你厉害,去年诗会是你觉得评选结果有误替我把第一要回来的,今年我可没有他们厉害。”
一滴泪落在卢颂今的手上,他努力擡手替她擦去泪珠,“有什麽好哭的,你现在也不差,没人能欺负你的。书案抽屉里有些物件是我留给你,算给你添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