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被杯子盖的地方还是热的,中午的时候在竈头里温了两块地瓜,他拿出来放在锅台上放凉,等进里屋的时候,他看见我还是被他放下的那个姿势呆呆的看着前面。
他揉了把我的脑袋,上了炕掰过我的脑袋闻到了闻,“几天没洗头了,是不是臭了,再不洗就要跟小时候一样头上长虱子了。”
村里头发长的女娃子头上没有不长虱子的,大多都是用点杀虫药抹在头皮上,然後再蒙个塑料纸包起来。
刘红梅没给我用过,她怕我受不住这药,小时候都是刘红梅和张见山一人一边头发给我抓虱子,小时候我不常洗澡,抓完了过了几个月又生出一头虱子,刘红梅想给我把头发剪掉,张见山拦着不让。
那会子他揉着我的脑袋嘿嘿傻笑着:“抓虱子也不费劲,我眼神好以後我抓。”
我嘟起嘴巴伸手捶了他一下,张见山嘿嘿笑着,给我脱着棉袄。
“今晚哥烧锅水,去小间炕上洗个澡,哥还用塑料布给你垫着。”
现在不是洗澡的时候,我轻叹了口气,想着该怎麽说,张见山却是皱起了眉头,伸手摸着我的毛衣。
“你跑回来的?”
他给我脱了毛衣,摸了摸里面的两件单衣,又脱了一件剩下最後一件,他用被子给我捂住。
“自己在里面脱了,哥去拿衣服放炕头捂捂。”
“哥,我有话跟你说。”
“换完衣服再说。”
他拿着衣服上炕的时候,我已经脱完了,捧着被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张见山上了炕,先将衣服放好,过来捏着我的小脸喜欢的亲了亲。
“好乖的小孩。”
我没空跟他打情骂俏。
擡手握住他的手:“哥,张乃兰可能被红*兵给抓了。”
“什麽?”张见山愣住。
我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这麽畅快的掉出来,边哭边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我以为很难说出口的,可就跟开了闸一样,我的惶恐我的不安我的委屈通通发泄给张见山。
就这麽的容易。
张见山抱我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後背,“没事,不哭,哥来处理,明天哥去佑军叔家问问,别怕,有哥在那不会有人来抓你的。”
我吸了吸鼻子,光溜溜的胳膊伸出来抱着他的腰:“可是。。。。可是张乃兰被抓了,我把她丢下了,要是那会子我用力拽她一把,说不定我们俩都没事。。。。。。。是我胆子太小了。。。。”
“嘘。。。。。”
张见山垂下头,认真的同我讲着:“妮妮,你很勇敢,你能冒着风险去看你们老师已经很勇敢,妮妮和张乃兰一样都是有善心又勇敢的小孩,这不怪你,作为你哥哥,我庆幸你松了手,要是你也出事,哥哥也害怕。”
“这事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有风险,只是你们运气不好一点。”
“你们都得有被抓到的意识,你们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你,你也只是比张乃兰幸运了些,只是你有没有担当,是不是个懦夫,你得问你的朋友,这是你们之间才知道的事情。”
他擡手重重的拍了下我的屁股,隔着被子发出沉闷的一声。
“但是,这件事你还是做错了,哥哥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从你小的时候就说过,这个时候把你的善心收起来,低调些再低调些,我们没有能力去管这些事情,只会让火苗燎到自己身上。”
“妮妮,不要任性。”
我沉默不语,若是没有恻隐之心的人出现,那千千万万个像是宋老师,平教授这样的人,他们该靠什麽活下去。
前方道路一片黑暗,何时才会有黎明的出现?
张见山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我摇头:“我知道的。”
张见山将我滑下来的杯子提了提,顺手将我两条光溜的胳膊又塞了回去。
“妮妮,比起你要善良勇敢,哥哥更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我撅起嘴巴,凑近亲了他一口。
“我也希望哥哥能一直健康平安。”
张见山轻笑起来,“只要你好好的,哥哥也会好好的。”
跟张见山聊完,心头压的巨石只轻了那麽一点点。
张乃兰回家了吗?这事最後怎麽样了?会连累她什麽吗?
我仍旧惶惶不安。
张见山进来见我靠在边上发呆,又把我抱了下来烤火。
他坐在凳子上,我坐下他腿上,手里还塞了个被拨开皮的温热的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