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彻提着他又画好的一副女子像,眉心皱起一道竖纹,阴不阴阳不阳道,“你口中的东娇娘,可是她?”
这话看似实在盘问,可刘楚楚却莫名觉着,她若是答不是,恐怕会死。
“是…是她”,刘楚楚艰难地咽下口水。
玄彻闻言心中大喜,沉声道,“果真?”
这位公子的声色实在太过威严,刘楚楚生怕说错一个字,仓皇低下头去,“大人,东娘卖脂粉时素来裹着面纱,民女只在风吹起面纱时略见过这张脸,不敢肯定。”
说罢,她献上来还未用完的脂粉。
天子凤眼眯起,“关于东娘,你还知晓什麽?”
刘楚楚如同倒豆子般一五一十道来,“东娘是个可怜的弃妇,住在梁山上,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
“东娘的手艺是极好的,她卖的脂粉可细腻了,价钱却不贵,不像是来挣银子的,倒像是来积德积福的,可惜每回都只卖二十几盒。”
“来买脂粉的妇人和姑娘们听她的声音都觉得她是个美人,可她却不肯摘面纱,只说她前几年为了救夫君,纵崖一跳,把脸都磕烂了,却不想因此遭到了夫君的厌弃,为此伤透了心,我们也不敢再提此事。”
“直到有一回春风太盛,东娘收摊时面纱不慎被吹掀了,民女瞧见了东娘的脸,如同见了神妃仙子。当时民女惊奇的很,东娘却说这是她花了重金找游侠儿做的人皮面具,第二回东娘下山之时,连面纱都没带,磕碜个脸朝天,样衰的很,老李家的二郎见了,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东娘的衣裙,重样过吗?”
这倒是让刘楚楚把握不准,她仔细地想了想,才肯定道,“没重过,民女几乎每次一见,她都换了身衣裳。”
玄彻听罢,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多谢姑娘,这黄金百两还请收下。”
刘楚楚喜不自胜,真是富贵险中求!这回是真发财了!怕这个富贵公子反悔,赶紧领了赏溜之大吉。
多熟悉的故事…
看来还真给崔方士歪打正着上了,罢了,若果真如此,饶他一命又何妨?
玄彻嘴唇难免微翘,扭头望向窗外,竭力平复呼之欲出的喜色。
微风呼起,湖面泛起涟漪,鲜嫩的荷梗们晃晃悠悠地举着绿叶,苍翠欲滴。
寻常又安逸的一日。
他不知和董馥娇错过了多少次这样的日子。
玄彻闭上眼,长乐侯在朝堂上念的诏书犹在耳边…
“皇後无子,不可以承天命。即日起废除中宫後位,复其郡主封号,入道门潜心修行。”
这道诏书不出意料地引起了轩然大波,整个长安谁人不知皇後董馥娇是太皇太後心尖尖上的孙辈,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当年董馥娇要嫁,这天子之位最後花落谁家,那还是个未知数呢!
如今这道遗诏,可谓是把大长公主府日後的荣华富贵都给削了一大半呐!太皇太後怎麽舍得!
偏偏这诏书还是皇後的胞兄念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玄彻坐在高台上,神色莫辨,“皇祖母遗诏执意如此安排,朕不能不从,可皇後毕竟是朕的原配发妻,便将她安置在王母峰上的慈恩观求嗣祈福罢。”
退朝後,他刚提任的儒官笑赞道,“陛下圣明,此举可谓一石三鸟,一可为是尽孝道又不显薄情寡义,二可在此改制之际安抚黄老之道的老臣,三可乘机将赵系丶董家的外戚剪去大半。”
玄彻如何不知废了董馥娇的好处,可他与董馥娇前有青梅竹马之情,後又夫妻恩爱不疑六载,更别说昨夜还在她的香闺中鸾凤和鸣,今日徒然和离断情,少帝之心可谓是在滴血。
玄彻拿着皇祖母的废诏,手不受控制地想把这卷竹简捏烂,黄门总管连忙往儒官身上打眼色。
儒官的才华虽简在帝心,但到底不比近侍从,知晓天子对皇後早已情根深重,只是天子身在庐山中,近观者谜,他这个旁观者可是门儿清!
诚然,玄彻那时年轻气盛,不懂独守空房的愁中滋味,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年来,他不知写过多少句,“衆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玄彻早已等不及要见到他的娇娇表姐了。
她本应在深宫里被他娇贵地养着,为他生下周朝的储君和公主。
郭纪正拎着莫愁前来复命,玄彻已有定夺,长睫一掀,不等郭纪开口,先道,“郭纪,速速派人包围梁山,务必要把山道都堵死。”
莫愁闻言眉毛都绷僵了,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蒙冤辩道,“大人饶命呐!民女实在不知大人在说什麽呀!”
玄彻充耳不闻,直截把剑都亮了出来,在场的人皆以为天子要发怒处死莫愁,郭纪不知缘何,生出一股不舍之情,上前一步,几欲求情,却见天子高拿轻放,只是将捆在莫愁身上的麻绳斩断。
莫愁不明所以,只听见天子轻哼一声,连眼神都不屑放在她身上,阴侧侧道,“你倒是个忠心的,朕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朕这次会亲丶自丶找丶到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