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就听不懂话呢?董馥娇心头微恼,也算体会了玄彻当时被她烦透的心情。
“你不必如此。”
“为何?”
董馥娇莞尔一笑,好似事不关己,“你知道我最介意什麽。”
玄彻不语,她便接着说,“你对我做了什麽,自己心里不清楚?”
尽快让他们之间的破事了结罢,董馥娇了断地揭开他们之间最不堪的事,“玄彻,我虽有跋扈之名,心却远远不及你狠。你我之间,如果只是横着这些事,不至于闹到和离之地步,可你亲手喂我的药膳,竟是用来避子的,我能放下吗?我放不下此事,便只能放下你了。”
阿娇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平静地让他心惊。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玄彻一时大恸,心中岂止有愧,此事的确是他有错在先,是他对不住阿娇。
当年,太皇太後和大长公主势大,朝堂上,赵家的子弟和太主的门客占了大半。他与两位长辈政见不和,矛盾激烈之时,太皇太後甚至有改立新帝之意。
如若这时,阿娇生下他们的长子,赵家扶持储君,皇帝形同傀儡,赵家外戚的威胁从此就会在草原上扎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必须先摆脱皇祖母的桎梏,夺得虎符,阿娇才能有孕,这个顺序决不能颠倒。
玄彻早就命御医研制避子丹,自行服下,直到阿娇离宫前两个月,他自觉外戚大势已去,才断此药。
然而,天子服用避子丹太久,御医担心遗留的药效会影响皇子,向天子进言,让皇後再避孕一段时日。
御医保证给董馥娇开的避子汤药养阴润燥,暂喝三五次除了不能有孕外,对她绝无害处,他才掺杂在阿娇和的药膳里哄她喝下,未曾想,就那麽零星几次,竟就被她发现了。
暗箭伤人终有报啊,难怪如今阿娇对他横眉冷对,玄彻悔不当初,可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狠心。执棋者,不偏执一子,他从未觉得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在此事上,他对不起阿娇。
玄彻苦笑道,“娇娇,你听朕解释,朕不是不让你生,只是那几年朕帝位不稳,只能出此下策。”
“朕发誓,就三次,只有那三次,是朕自行服用避子丹太久,停药後,怕孩儿会受药物影响,才不得不做喂你喝下。今後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困扰我们了,你信朕好不好?”
董馥娇怎会信他,再者说,“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当年,你明知道我对孩子有多期盼,怀不上有多焦心,可你呢,一边瓮声细语地宽慰我,一边肆无忌惮的欺瞒我。帝王心,海底针,玄彻,我明白你的处境,却不敢再靠近你。”
“我只问你一点,如若赵叔不卸任丞相,我娘不闭门谢客,董家丶赵家是不是就会被你秋後算账,一蹶不振?”
玄彻忽而被这麽尖刻一问,竟不知如何回答。
罢了。
董馥娇偏过头去,不屑于听天子如何粉饰太平,冷笑道,“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量。玄彻,曾经的我视你为顶天立地的夫君,信你,爱你,敬你。可你呢?你只是把我身後的赵家丶董家视为你称帝之路的绊脚石!”
“你让我怎麽敢继续再伴你左右,你给过我一丝一毫的信任吗?我傻傻地待在椒房殿等待你的宠幸,哪天你带回一个身怀六甲的姬妾,封她为夫人,我该如何自处?”
玄彻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可能,阿娇”,他怎麽会舍得这麽对她呢?她是他自小立誓要以金屋相娶的青梅妻,是陪他从稚子走到天子的解语花,除了她,没有任何女子有资格做他的枕边人。
董馥娇见玄彻一副楞了的呆容,竟觉得好笑,置身事外地笑出了声,“你只是因为我抽身太快,心有不甘罢了,话本里都是这麽写的。”
或是是罢,或许也不是,这麽几年,他被困在昔日里鸳鸯双对的爱河里,早已自甘沉溺。
屋内的对白忽高忽低,各执己见。
两人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如今一个失而不甘,一个与君绝决,谁也说服不了谁,自然只能落得不欢而散的下场。
玄彻可以说是被董馥娇赶出门的,俊脸铁青,步履僵硬,行至过道,不巧遇上两个眼熟的婢女,立时阴测测地思忖,董馥娇是有多舍不得这两个贴身长大的丫鬟,远走他乡还不忘带走她们两个。
他呢?被她付之脑後,想都不曾想,见都不愿见。
秋菱丶香冬见了天子,忙不叠地行礼,“参见陛下。”
天子瞧这两人出落的愈发伶俐,再想到自己被她们的主子嫌弃成什麽样子,琥珀眼瞳染上戾气,冷笑道,“你们这两个陪嫁丫鬟这几年跟着你们娇贵的主子,日子可真是过得比朕还滋润。”
两人登时不寒而栗,伏身跪地,“奴婢不敢!”
“助她出宫,帮她隐匿,你们还有什麽不敢的?朕都不敢碰你们,哪天嗑坏了皮肉,董馥娇还不得追着把朕给剐了。”
语毕,天子自个儿被这股酸味哽住,悻悻然冷哼一声,拂袖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