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人意
阿娇竖起一根葱指,眉眼皱在一起,示意玄彻别再出声,她只是突发奇想来此,准备藏在屏风後吓吓玄彻。
岂料玄彻今日在议事殿起了这麽个大动作,反倒自己被这仗势一惊,躲在这儿不肯出声。
她对呜呜泱泱的议论不感兴趣,也懒得从角落里钻出来,让大臣们请安,更何况,她还听见了赵叔的声音。
不是怕惹来非议,只是觉得麻烦。除了制香以外,她讨厌麻烦。
阿娇悄声道,“我就待在这,不打搅你。”
她总是这样,平时娇纵不肯轻易饶人,牵扯到朝政,却向来懂事。
玄彻也不想让阿娇抛头露面,须知男人的文治武功有限,欲望却是无穷无尽的,能克己守礼丶清心寡欲之人,只在少数。
这样的倾城容色,万一哪个贼心胆大的臣子看了去,暗自亵渎,他会怒发冲冠,气地开杀戒。
阿娇是名动长安的美人,但他不想炫耀,只想捧在掌心珍藏。
“那你待在这别动,朕去去就回。”
阿娇点头,躺在小榻上悠闲翻起话本子,这还是前些日子在议事殿看剩下的。
有的话本子个别段落写得有些枯燥,叫人看了昏昏欲睡,这本便是如此。
阿娇翻到有折痕的地方,却丝毫记不起前章的内容,只好从头读过。
外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和菜市的喧嚣比起来,也是不逞多让。这回不至于让阿娇看得睡着,偶尔听到低沉好听的嗓音,就竖起耳朵,乐在其中地评价,「这人有几分远见」丶「这厮话说得好听,却是个绣花枕头,一戳就软踏踏,不中用,不中用!」
争论持续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总算走了偃旗息鼓的迹象,衆人纷纷望向天子之下的丞相,听他的定论。
然而,新提任的老丞相一时揣摩不出天子到底偏向哪边,他年事已高,为人谨慎,对来之不易的相位更是备感珍惜,故而不敢轻易下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臣却愚钝,不知取鱼还是熊掌,望明主裁之。”
好一个望明主裁之,当真滑头得很,合着他哪边都不敢得罪,玄彻暗笑。
这样一个恭谨的丞相正合他意。
依他看,丞相这个位置,权势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让好谋善断的人做上这个位置,跟他唱起反调。
玄彻不想再养出一个僭越君权的孟钿,他打定主意,要一步步削弱相位。
黄发幼主需要护国太师,年迈苍龙倚仗顾命大臣,然而他正是年富力强丶大展宏图之时,不需要如此多的束缚。
且说今日之辩,主战派仍旧没占上风,但好在赞成出兵的队伍,比前几日壮大了几分。
玄彻心道满意,面前却不显分毫。
他是大周的君王,但大周却不是他一个人的,这样大是大非的政策,如果只是他一意孤行,底下人心不齐,也只能尝到败果。
这道理,他在登基之初,施行新政就已深刻领教。
和匈奴有关的事,急不得,步子迈地太大,眼下是得意了,留下的却有一缸隐患。
还是阿娇的事更急。
玄彻淡淡勾唇,只道,“此事改日再议”,便挥退衆人,龙步轻快踏至屏风後,凤眸衔上喜色,手撑着软塌,俯身轻笑,“怎麽今日有兴致来陪朕?”
“令牌”,阿娇伸出手,登堂入室,“我要出宫。”
两人这几日吃在一起丶睡在一起,愈发亲近,玄彻还以为阿娇能说什麽相思的话,结果却是想着出宫,心下不免失落。
“娇娇姐,你身子都还没养好,再过着时日罢。”
阿娇不依,扯着他的领口往她这儿拉,十二旒铛铛作响,“养病,养病,成日待在这,我才快闷出病了!”
“哪儿闷了?朕不是一得空就陪着你,阿渡也时常进宫给你这个「年芳十六」的娘亲解闷。”
玄彻说到年岁的时候,特意加重声调。
然而,说到阿渡,她可有话抱怨,“彻儿,你也真是的,把阿渡藏在娘亲那,跟窝藏逃犯似的,难不成,我的阿渡还见不得人吗!”
阿娇越想越气,“你要是真是这麽个想法,我就带阿渡一个人过去!”
“朕哪是窝藏,朕是藏宝贝呢”,玄彻把阿娇搂到怀里,“你们母子俩,都是朕的珍宝。”
“哼,别以为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就着了你的道!”
“娇娇,你别急,等朕把玄盛处死,斩草除根,立马把阿渡光明正大地接回来,册为亲王。”
他本想立阿渡为太子,可阿娇之前总是不肯,虽然不知道现在阿娇是何想法,他总归担心阿娇记起来之後怪他先斩後奏。
而且阿娇说的也没错,阿渡若是公主府一脉相承的性子,确实要谨慎。
大周的帝王大多在不惑之年驾崩,皇後活得长久。万一他也早逝,阿渡当皇帝却不中用,连累他的娇娇晚年不能享清福,这可如何是好。
他可不舍得阿娇像皇祖母那般,一把年纪还要殚精竭虑,为孙辈操劳。当然,阿娇也没那等计谋和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