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下内情不表,只道,“他极力守口,但最机密的事已经挖出,所以无伤大雅。”
“是何事呀?”
“玄盛勾上了浑邪王,二人正准备下月起兵攻入长安。”
阿娇顿时被香气呛住,掩鼻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面露难色,“浑邪王?就是传闻中那个长得像恶鬼的匈奴亲王?”
浑邪是匈奴颇有权势的王爷之一,地位比之部落里的长老,其人性情残暴,拥兵十万,在边关杀害了不少周朝子民,是以边关关于浑邪的怨曲不绝如缕,甚至自西北南下,传到了阿娇的耳边,可见周朝人对匈奴的畏惧。
“不错”,事态比想象的严峻,然而祸兮福之所倚,焉知这不是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阿娇关于兵家之事一窍不通,她咕哝道,“那你如何想呢,进攻还是防守?”
“都不。”
玄彻淡淡一笑,眉宇显出运筹帷幄的轻狂,“拳头再硬,内里也有空地。与其眼下就集军作战,不如先将他们一分为二,再动手,便游刃有馀了。”
玄盛总算做了一件好事,那便是将匈奴的亲王带进了大周,此遭定要将亲王逮捕,若能劝降招安最好。
听细作透露,玄盛委身入局,邀浑邪王扮商队南下,玄彻当时得知此事甚至有些愕然,旋即便是无边无际的厌弃。
真是有伤风化,败光了他们玄家的脸!
男女间尚且有分离,更何况是两位男子,这麽摇摇欲坠的关系,玄盛是哪来的胆子造反的。
跟他那位人面兽心的老父亲相比较,真是差了一大截,不可相提并论。
阿娇不明就里,勾住玄彻的脖子,两腿跃上,环住劲瘦的腰部,“总是故作悬虚的,你又在使什麽坏招呢。”
“朕可没有,是眼看他们猖獗一时,自取灭亡”,玄彻掂了掂怀中人,朗笑道,“至于坏招,朕只使在娇娇身上。”
“你…你又在说什麽胡话呢”,阿娇扯了扯玄彻的脸,却发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反省反省,这些天怎麽一日比一日还要粘着玄彻,听他说这些孟浪之词竟也不生气,只有不知所措的羞愤。
难道以前她们就是这麽相处的吗?
要命,跟她出嫁前想象中的婚後生活全然不同。
虽然被娇宠着长大,阿娇却鲜少见过恩爱的夫妻,是以,她选择嫁给玄彻也不过是觉得在三位皇子中,他最顺眼,至于以後会过成什麽样,她没考虑,也不担心。
在长安,权贵夫妻相敬如宾是常态,实在磨合不下去,和离也非罕见。她出身好,家世好,在哪都能过得好。
可她从没设想过,有一天她会着了道,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夫君愈发依赖。
而她越在意玄彻,就越能共情当年要和离的自己,爱到深处,乍然得知枕边人的满腔谎言,一定很伤心罢…
思及此,阿娇忿忿低下头,若不是玄彻在头一天就选择跟她道明实情,她是绝不会这麽如此轻易揭过此事的。
玄彻托起阿娇,稳稳当当抱回床,却发现他抱回了一位沉默的美人。
玄彻凝眉,捏住阿娇的後颈,将埋在他肩上的小脑瓜捞出来,两指捏住下巴看了又看。
显而易见,阿娇正闷闷不乐,可他却不知她是为何而不乐,这种对妻子的失控感让玄彻有些焦心,他沉声道,“怎麽了?方才还中气十足地教训朕呢。”
阿娇横他一眼,语气明显发躁,“我现在也想教训你。”
她微怒的眸子清冷而明亮,盯着人的时候,像山间清纯高贵的鹿王,再不可一世的猎人见了也要奉为至宝。
玄彻懊恼地啧了声,手指摩挲她娇嫩细腻的脸颊,“怎麽了这是?朕哪儿惹你不顺心了?”
扰人。阿娇有些不耐烦地拍掉大掌,一言不发地爬下人肉坐垫。
玄彻自是不许她退避,自从那年他大意放阿娇回公主府,便再也见不着人以後,他幡然醒悟,夫妻是天底下最亲密也最有悖天性的关系。
自古以来,情比金坚,有情饮水饱的爱之传说不胜枚举,然,传说之所以被人人颂歌,缘由之一便是世俗罕见。
大多数夫妻,燕尔和鸣的日子短暂如流星。恩爱只是僞装出的歌舞升平,一旦发生矛盾,丈夫从来不屑低头,因为卿卿燕燕会告诉他,他没有错。而囿于後院中的妻子,也对着轩窗梳妆,一发一愁丝,对着伉俪情深的鹂鸟唱出「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怨曲。
是以,在数十年相处间,她们只厮磨出了仇怨。
玄彻自小没少听过孟氏背地里对先帝的辱骂,诅咒他今夜就死在别的女人身上。她将最温柔慈爱的一面给了玄稆,将背後披头散发红长甲的怨女,留给他。
玄彻自小被孟氏苛待,他不会同情她,但他渴望跳出不幸的泥潭,与阿娇长厢厮守,美满地度过此生。
日渐的生疏不该发生在她们身上,隔夜仇也不该发生在她们身上。
玄彻大掌扣住阿娇的腰肢,复又问道,“娇娇,你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