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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四（第1页）

日常（四）

冷语如银针倾盆落地，没有一锤定音，而是时不时地丶继续发出清碎的声音。

银针们匍伏在地上，不知疲倦地穿着回忆的线，将怨尤繁乱地交织在一起，将年岁织成一袭华美的嫁衣，遮遮掩掩的袖子下，尽是残缺的金丝花边。

玄彻垂眉，被阿娇呵斥出了一腔愠怒。

饶是夫妻相处了这麽久，他仍会被阿娇的善变而暗自乍舌，前一刻还娇滴滴的打情骂俏，下一瞬就六亲不认起来，仿佛他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的仇家。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不管这几月有多少柔情蜜意，只肖那桩往事浮出水面，种种甜蜜都会被她付之一炬。

玄彻陡然生出无法号令时间的颓丧感，若是可以，若是那群方士真有能耐，若是他能回到过去力挽狂澜，也许现在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董馥娇则不耐烦地抿嘴，被心绪绞地片刻不曾安宁，她为自己的遭遇气得发昏，在舞完舌剑以後，胸脯如浪涌，起起伏伏，一升一平，细瘦的腰肢快要撑不住怒火，酸软地发出抗议。

她觉得好累，浑身连心都累，甚至想罔顾礼节，干脆想躺在地上，四肢划桨，像儿时一样撒泼滚打成野人，肆无忌惮地发泄让她一切不顺眼的事，好在骄傲和矜持及时出现，勒住这股野蛮的冲劲。

董馥娇转而想起自己刚出浴不久，并没有再洗一次的打算，便彻底打消倒下撒泼滚打的念头。

她绷着脸，收拢跑外袍，一言不发地挪步回床塌上，连手指头都懒得伸出擡起，口气轻飘飘，像吩咐侍女一样吩咐玄彻，“灭灯，出门。”

这无所谓的态度突地凝成箭，捅穿玄彻的眉心，令他委屈又恼怒，“董娇，朕如珠如宝地宠着你，你就是这样待朕的？”

他大步走过去，将人从被褥里挖出来，厉色道，“你给朕起来！”

她腋成被子埋成一团，不肯动弹，像缩在龟壳躲避天敌一样。

玄彻冷眼旁观，被她的负隅顽抗给气笑，“怎麽，是你见不得人，还是朕见不得人？”

被褥下只有淡淡的呼吸声。

于是他在屡屡碰壁後耐心尽失，手一使劲，把被褥扯开，抛扔到一边，让她再也没法像盖住被褥一样向他盖上心房的大门。

他一把将阿娇抱起来，让她双膝分开，跪坐在大腿上，大掌不由分说地掐住她的後颈，施力向前推，命令似地让她将唇瓣献上。

董馥娇百般不情愿地摇着头，双手下意识地撑住他的胸膛，想要推开这堵强势的城墙。

玄彻自是不许，用手掐住她的两只皓腕，将之反剪至背後，确保她除了挺着腰丶仰着头同他耳鬓厮磨外什麽事也做不成，才满意地低首，薄唇衔住她的两瓣，舌头伸进去，扫荡珍珠般的齿列，再驾轻就熟地翘开，卷起丁香小舌，像饕餮一样贪婪地舔舐起来。

董馥娇被龙涎香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不知疲倦的纠缠下，很快敌不过他的力气和手段，瘫软在他身上。

她双眸紧闭，秀眉带着痛楚蹙起，因为她深深意识到，比他的唾液更叫人唾弃的是自己清晰可见的情意。

即便信誓旦旦要分离，言之凿凿要一刀两断，可一被他擒住丶搂住丶吻住，身体就先心神一步，在他面前服软，像回到了安逸的窝，欲拒还迎地瘫倒在他身上。

一阵湿热绵长的吻後，董馥娇木然呆滞住，唇上一股麻意席来，虽然她感觉不到疼，却在心理上感觉到热烫的疼意，无需用手触碰也知，唇瓣定是被这个强盗咬破皮了。

强盗并未偃旗息鼓，只是转移阵地，从脸颊丶下巴丶脖颈丶锁骨一路享用香艳佳肴，留下细碎的吻，吻到衣襟口，便用牙齿解开，呈出白花细腻的层峦。

他低头继续吮吸，董馥娇叮咛出声，脊骨都在发抖。

她这才缓过神，发觉自己坐在一条滚烫的横梁上，立时羞恼地扣上衣襟口，扬手便给他一巴掌。

玄彻微微偏过头，面颊微红，香气带风，总算稍稍冷静了些，抚着额思忖闹剧该如何收场，他受够了她总闹这样的别扭，暗暗发誓今日一定要将此事一笔勾销，抛之脑後，再也不能像幽灵一样游荡在爱巢附近。

玄彻捂着脸，蓦然朝阿娇开口，“董娇，你真是被朕惯坏了。”

他落寞笑了一声，“纵使朕做错了事，又何曾薄待过你？你说说，若是朕对你没有一丝情意，你以为朕会顾念董家当年的恩情？呵，你前几年不在长安，不知道的事海了去。”

“恕朕直言，你们一家被太皇太後恩宠昏了头，你你以为你娘亲听了你的劝言就能安生？你以为你兄长只是纨绔了些？太天真了，要不是朕顾着你，你兄长的侯位朕早就给削除了。”

“想必长乐侯没跟你说过，他曾强抢良家妇，当然，这事放在权贵身上，也不罕见，可坏就坏在，他抢的是忠将的遗孀，刚立衣冠冢，就闹出了这等丑事，最後那夫人撞棺自戕，险些丧命，此事妇孺皆知，衆人怨怒非小惩大戒所能平息也。”

“朕听人上谏，其实并不意外，毕竟你们兄妹俩向来骄横，什麽事做不出来。不瞒你说，朕下过按律处置的心思，你知道，侮辱军妇，论罪当斩是朕亲自颁布的律例，他引了衆怒，你以为有了丹书铁券朕就动不了他？”

“干脆告诉你，他还私自与匈奴人买卖过盐铁，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这亦是明令禁止的。不是朕拿他来要挟你，朕是的的确确因为你，才屡次饶过他，想方设法让他脱罪，他倒好，反以为荣。”

“还有姑姑，退了朝，但大长公主的排面是断不能落下半分的，文房要拿御用，出行要走御道，衣着华丽堪比太後，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昔日孟氏还没倒台时，两人不对付朕还得从中调停，没名没份地护着这个岳母。”

“所以，如果你觉得，这对朕天大的恩赐，那朕告诉你，董家的恩情早就耗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看看现在留在朝堂上的老臣，谁敢轻慢朕？如果朕较真起来，你信不信你们董家一夜就能沦为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