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那人慢慢站起身,弯腰揉着自己酸麻的腿,略带胆怯,小心地一眼一眼偷偷瞅着祝微明。他知道今天是真遇到高手了,再不敢轻易出手。
祝微明点着他道:“你,回去,叫你们家老爷,亲自过来领他儿子回家,否则就让他准备明年今日办周年祭了。告诉你们老爷,他宝贝儿子和罪了京城的无尚仙师白泽大神!”
那个时代的人普遍比较传统迷信,对传说中的大神都有迷之崇拜和敬畏,就连白从善,一听这位无尚仙师,居然是传说中的白泽大神,顿时慌得什麽似的,本来已经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听了祝微明的话,立马还阳似的,又惊又慌,再次躬身施礼:
“大神,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放大神宽恕则个!”
那个家仆听了,也是吓得脸色青白,再不敢耽搁,一溜烟往外跑去。就连一直鬼哭狼嚎,还在咒骂的陈衙内,也有点被震住了。
呆愣愣仰起脖子,就跟条缺水的鱼似地,就那麽爬在地上,琢磨了半天,才缺根弦似地问:
“真的假的?还真有神仙?真有白泽大神?欺负哥小地方没见识是咋地?”
“怎麽?还想长长见识?你这要求还不低!”祝微明嗤笑,眉毛一扬,手指推送,一股水柱,直冲仍旧趴在地上的陈衙内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这下好了,陈衙内再度失声尖叫,经过这场水与火的洗礼,他是真的吓住了,没口子地求饶:
“大神,大神,天仙,天老爷,饶命,求您饶了小的狗命吧,要死人啦……爹,爹,娘,救救你儿子……”
这下连躲在暗处偷窥的所有人,都真的被震住了,这是一点差错都没有的,不是神仙,哪里能呼风唤雨,擡手张嘴,又是火又是水的,信手就拈来了,连个咒语都不带念的。
这不光是个神,还是个大到不能再大的神,这神恐怕是天老爷派来,专门惩恶扬善的。
顿时,有几个平时在庆云班受尽侮辱和欺负的男女,抱着试一试,反正活得生不如死,不如釜底抽薪,拼了命去神仙跟前许个愿,告个状,兴许就有转机了呢。
祝微明只看到有那麽四五个衣着单薄,头戴绿巾绿帽的男女,前後由北边和西北边跑了过来。他正莫名其妙呢,就见白从善一脸黑线扭头四处找他的手下。
这是什麽话说,这几个家夥是反了天了不成,瞧那一边跑过来,一边还大喊大叫:
“神仙爷爷,救救我,给条活路吧!”
“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求您给我们说说话吧!”
“大神,大神,您既惩恶扬善,为何不连这班主一块收拾,他是全天下最坏的一个……”
白从善吓得脸都青白了,着急忙慌地迎到前面,张开手臂拦着这几个人,不让他们再往前跑,嘴里还喝斥:
“大胆的东西,你们什麽身份?也配神仙跟前露脸?”
祝微明张目再向更远的地方看去,发现有这几个人带头,後面成群结队的伶人们,正蜂群一般涌过来,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很少有光鲜体面的。
祝微明有点困惑了,他来之前,曾经不止一次打听过消息,知道这个时代,充入乐籍的伶人,虽然地位低下,属于半奴仆的状态,但是大多经济上并不窘迫,甚至比普通的农户更为宽馀富足。
怎麽这个大同府第一大乐伎班,这些伶人的处境竟然如此不堪?可想,其他的小伶人班,情况更加堪忧。
其实祝微明不知道,正是因为庆云班是最大的官办乐伎班,才更加难以为继。
因为本地有好几个郡王子侄,还有一些驻军三丶四品官员家家眷。既然朝庭有令有官身的不能进入乐伎班取乐,那先探听好乐伎班哪个乐伎有色艺双绝,请到家里唱堂会,一唱几天。
作为班主的九品芝麻官白从善谁都不敢得罪。好歹培养出一个台柱子,被这个有势力的抢走了,再培养出一个,又被那个有头脸的接到家里了。
能扛把子的都接二连三被接走,剩下的要麽没有培养出来,要麽也撑不直台面来。关键的关键是,隔一段时间人家又都给送回来了,送回来的大都不团全了,你也不能任他死吧,好歹是一条命,就这麽养着,多少还是耗费钱粮的。
白从善的难处别人不懂,支撑着不敢垮掉,已经要了他老命了。偏生他这职务,有点门路的人没有人愿意干,他想着调动一下,比登天还难。处处受人挤兑,遭人白眼,是人不是人总想来他这里亮个嗓子露个脸,给他点颜色让他瞧瞧。
偏生班子里的人又说他偏心又抠门,不管人死活。他哪管得了别人死活,他自己也要死不知了好嘛!
此刻这群水深火热中的伶人们,仗着人多势衆,群情鼓动之下,头一次个个出离了愤怒,白从善一个人怎麽拦得住?眼看看被这个推一把,那个搡一下,甚至有人瞅冷门脚下拌他一下,趁势擂他一拳。
白从善从这边把推搡到那边,又从那边被拉扯到这边,晕头转向之下,连自己的平衡都掌握不了了。
他忽然悲从中来,疯狂地扑打着两条胳膊骂道:
“我X你娘们这群白眼狼,爷爷今儿也不活了,支撑这个班子,爷爷已经快累死了,谁想干谁干,爷爷被上头的为难辱骂,活得连个孙子也不如,被你们这帮灰孙子,又欺负得连个活路也没有。
“来,咱们要死一块死,谁不死的是小娘养的。”他愤怒已极,破口大骂,鼻涕眼泪一块下,整个人癫狂得哪里还能看出一个当官的样子。
祝微明一时之间也有点愣神,看白从善的样子,倒不像装疯卖傻,似乎真的是活得万分为难,否则何至于如此满口江湖话,毫没有形象撒泼打滚,像个市井无赖一样。
连爬在地上浑身精湿,冷得哆嗦,疼得挠心挠肺的陈衙内也有点被震住了,青白着脸,两眼瞪得跟牛眼似的,上下牙打着战只管瞅着白从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