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谢衮被这麽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愣了,眼睛连眨了好几眨,简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才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他听京城的朋友写信告诉过他最近京城出了一个红人,白泽投胎的,皇帝在奉天门前为其塑像,对之比对封使君更加宠幸。这麽一位大神突然降临他的地界,且得小心侍奉着,不能稍有差池。
祝微明看谢衮嘴唇喃嘘,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明白他这是不摸自己的来意,不敢轻易开口。他继续往下说:
“山西的教坊司数倍于别的地方,有关教坊司出的问题也比别处多。谢大人,我听说你辖下的官员丶乡绅,去教坊司消遣,居然连起码的演出费都不给,还随意掳走伶人玩弄,有的弄死送回尸体,有的送回疯子。谢大人,对此状况,你做何解释?”
“这……这……这从何谈起?”谢衮额头的汗立马就下来了,这事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但是这些伶人都是些无根的浮萍,他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你是觉得皇上把这些没入乐籍的犯官家眷,发派到大同府,就是为了给你们当官的做免费的私伎来的?是体谅你们业馀生活太苦闷,拿这些人命供你们亵玩取乐,乐完後随手杀掉麽?”
“哎呀仙师,误会,误会啊……下官怎麽敢做如是想?”谢衮这下真被震住了,刚刚把半拉屁股搁在椅子三分之一处,听了这几句话,满头大汗地再度站起身,拱身施礼,连呼不敢。
看祝微明半天不吱声,他悄悄擡眼一看,正对上祝微明不善的眼神,谢衮一个激灵,赶快辩解:“不知仙师从哪里听说这些不实的消息,咱们大同府的伶人都是自由表演,出入各种场合,自己挣银钱过活的,哪里……”
祝微明啪地一拍桌子,把一张纸拍在桌面上,谢衮被这一声吓得再一个激灵,看到推到自己面前的一张纸。
他战战兢兢地伸手拉过那张纸,低头一看,脑袋嗡的一下,顿时空白一片。他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了一遍。
这才双手颤抖,缓缓把那张纸放在桌面上,带着几分小心看着祝微明:“仙师,果真……果真出了人命?”
祝微明下巴朝外面一点,冷笑道:“别跟我这儿扯皮,谢大人,升堂吧,人证丶物证,你都要什麽?我立马给你弄来。”
自古京官来地方办案,总会遇一形形色色的阻碍,有时甚至可能会前赴後继搭上好几茬办案官员的性命。
虽然这个虐待教坊司伶人的小案子,并没有牵扯出什麽惊天叛国谋逆丶贪污腐败的连环官场黑暗,谢衮在不摸祝微明真正本事的情况下,还是选择拖延时间,遮护丶包庇一下本地官员乡绅。大家唇齿相依丶同气连枝的。
他略一思量,伸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
“仙师,您看这事,既没有原告,又没有被告,想要立案审结,且得一些时日,不如让下官先把仙师安排住下来,咱们再慢慢地一点一点调查取证,下官保证决不敢欺瞒,定把这案子断个水落石出。”
“你要原告丶被告丶证人,还要什麽?”祝微明仍旧面似寒潭,他手指结印,低头默念了几句咒语。
不等谢衮回过神,只听见门口传来衙役的传话声:
“大人,衙门口,白从善班主带着十几个庆云班伶人等候大人传唤。呃……呃……陈同知偕啊呀喂……这位公子是谁?瞧不出模样了……”
“啓禀大人,吕千户到……”
“大人,赵佥事到……”
“大人,钱通叛到……”
“孙县丞丶李师爷……”
谢衮目瞪口呆:“这……这……这是怎麽回事?”
祝微明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运作,绷着脸道:“谢大人,请升堂,原告丶被告丶证人,恐怕全部到齐了。”
谢衮也站起身,他狐疑地跟着祝微明走出客厅,不确定道:“仙师,这事蹊跷,怎麽会一下子全都来到?”
祝微明没理他,率先往公堂处走去,谢衮赶忙正了正衣冠随後跟了上去。
三班衙役庭内分列两边,白从善仍旧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瞧堂上坐着的谢知府和左侧坐着的祝微明。
陈同知和儿子就如同被摄了魂似地,居然没有回家,莫名其妙就站在了知府大堂上,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怎麽进来,怎麽就站在这里,当看到谢衮,心里才咯噔一下清醒过来。
谢衮这老匹夫一向和他不慕,这次落在他手里,会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不,不,多大点事,不过几个伶人而已,贱命哪里能跟他尊贵的儿子比。可怜他的宝贝独子,到现在还没来得上药看病,一边哎哟哎哟疼得打哆嗦。
陈衙内此刻发烧,脑子都糊涂了,全身疼到感觉不到脸和手的潦泡疼了,他昏昏沉沉只想要睡一觉,在热乎乎的火炉边,盖着几床厚棉被,好好睡一觉。
小果儿跟在娘亲身边,她新奇地随着娘一起跪在大堂上,她早就透过大人们的缝隙,看到桌案後边坐着她的哥哥,哥哥跟那个最大的官坐在一起,真是够威风的,只是哥哥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怪吓人的。
果儿新换的厚棉衣棉裤让她整个人圆滚滚的,跪不稳,左歪右倒地,像个不倒翁一样,她娘不得不把她揽在怀里。
谢知府大略扫视了一下,堂下足有四五十号人,他的头顿时疼起来,可以想见,一会乱糟糟一片,三番四次吓不住的嘈乱情景。他最烦这种告群状的案子。
谢知府不由再看一眼气定神新的祝微明,清了清喉咙道:“仙师,这就开始了?”
祝微明伸臂拿过谢知府面前的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一下,所有人顿时一激灵。连谢知府都不由坐直了身子,开口道:“堂下谁是原告,所告何事?可有状纸?”
祝微明把自己带来那张纸拍在谢知府面前,简单说出两个字:“状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