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令解的那日,冷院的积雪还未化尽。
我站在檐下看冬梅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跨进门槛,她腕上的银镯子撞出细碎声响,眼尾挑着,活像只寻到腐肉的雀儿。
姑娘,这春桃攥着我的袖口,指尖颤。
我垂眸看她顶翘起的碎,伸手替她理了理,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由她们去。
脏了的屋子,正好换个清净。
冬梅掀开门帘时,棉絮扑簌簌落在她鬓边。
她踩着我的绣鞋凳翻妆匣,铜锁磕在檀木上响;又蹲下去撕床褥,粗布撕裂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疼。
我倚着门框数她的动作——第三遍扫过书案角落时,她的指甲在案几上刮出白痕。
那里原是我时写歪诗的地方,墨迹早被春桃擦净,可王氏怕的从来不是疯话,是清醒。
哎哟,姑娘这床褥里塞的什么?一个婆子举着撕碎的棉絮假模假样惊呼。
冬梅斜眼瞥我,指尖捏着半片碎纸晃了晃:原是小姐写的炭盆里的火,烧了嫡女心,倒真有几分疯劲。她话音未落,那纸就被我伸手抽走。
我对着光看了看,不过是春桃前两日替我抄的《女戒》边角,墨迹都晕开了。
烧了吧。我将碎纸拍在她掌心,省得污了眼。
她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银镯子晃得更欢:到底是病糊涂过的,倒听话。
等她们摔门走了,春桃才红着眼眶蹲下去拾棉絮:小姐,她们把您的旧帕子都扯了我蹲下来帮她捡,指尖触到床板下的暗格——原主生母留下的凤头匣还在,铜锁上的绿锈都没擦。去拿笔墨。我对春桃说,裁一叠空白纸,封上这匣的印。
春桃糊纸时,窗棂外的守夜婆子正缩着脖子跺脚。
我故意在三更天披着斗篷出去,踩着积雪在廊下转圈,声音压得像风吹过竹帘:火炭盆里的火好旺啊烧了嫡女,庶女登堂
嘘——西角门方向传来压低的对话,可听见了?
这姑娘怕不是真中邪了。
我望着月亮在梅枝上打颤,心里数着更漏。
王氏的人明早准得把这话添油加醋送进她耳朵——她最怕我清醒,偏要让她以为我疯得更深。
第二日卯时,沈福的脚步声碾着残雪到了院门口。
他手里提着食盒,帽檐结着白霜:大小姐,夫人请您去正院用早膳,说要请位静心的姑子来
驱邪?我替他把话说完,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她倒会挑日子。
沈福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我腕上未愈的鞭痕:小姐
我知道。我打断他,她要坐实我神志不清,好送我去尼庵。我拎起斗篷往外走,经过他身边时轻声道,但若我在正院说出什么疯话我顿了顿,可别怪我无礼。
沈福的瞳孔缩了缩,转身时袍角扫起一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