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那日,紫宸殿侧厅的青砖缝里结着薄冰。
我踩着冰碴子进去时,崔明柔正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她往日梳得油光水滑的望仙髻散成乱草,间金步摇歪在耳后,倒像只被拔了翎毛的雀儿。
沈清棠!她突然挣开婆子的手,踉跄着往前扑,袖口还沾着昨夜撞柱留下的血渍,我无罪!
我只是守护锦绣正统!
民间粗绣歪了针脚,你拿市井俗式改云锦,才是大逆不道!她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睛红得像浸在血里,倒把那两个婆子吓退半步。
我垂眼看她沾着泥的绣鞋——那是用二十四只孔雀尾羽捻线绣的,每根金线里都裹着半根银丝,原是她最得意的金缕凤尾。
此刻鞋尖磨破了,露出里面泛灰的衬布,倒像她那些冠冕堂皇的,撕开了全是腐烂的棉絮。
柳含烟。我唤了一声。
穿青布短打的女子从廊下转出来,怀里捧着只檀木盒。
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指节攥得白,盒盖边缘压出月牙形的红印。
我知道她在忍——三年前她阿姐被崔明柔用银针刺穿手掌,血滴在绣绷上,染坏了半幅百子千孙图,最后是柳含烟用嘴含着草药,给阿姐吸了三天脓血。
这是崔姑娘在云霞别院私藏的噬魂针我掀开盒盖,针尖泛着幽蓝的光,像毒蛇的信子,专门用来惩戒不肯听话的绣娘。
你说守护正统,可你的针,从不绣美,只绣恐惧。
刑部尚书重重拍了下惊堂木,震得案上文书簌簌作响:呈证物。
两个衙役抬着木匣上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七本尸检记录。
我看见崔明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大概想起了那些深夜,绣娘们被拖进暗室时的哭声。指骨断裂、经络淤损,确为长期高强度刺绣所致。刑部尚书翻到第三本,声音陡然沉了,更有三人颅骨微裂他顿了顿,乃被银针刺入太阳穴逼供记忆图样所致。
此针淬有迷心散。温氏从旁听席站起,她今日没穿御医院的绯色官服,只着月白襦裙,腕间还系着当年被崔明柔罚跪时磨破的红绳,可使人神志混乱,直至疯癫。
殿内响起抽气声。
我看见角落里有个老妇人抖得厉害,她是当年给惠妃送茶的掌事嬷嬷,此刻正用帕子捂着嘴,指缝里渗出细细的呜咽。
崔明柔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瓷片刮过青石板:那又如何?
没有痛苦,哪来的绝世之作?
惠妃当年不也说过——锦绣如刀,不割血不成纹她踉跄着扑到我面前,沾血的指尖几乎要戳到我衣襟,你懂什么?
我们绣的是大宁的体面,是皇家的脸面!
我后退半步,避开她的触碰。
袖中玉簪突然烫,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绣言留证·共鸣点触】。
我摸出那半截褪色的云锦边角——这是惠妃临终前塞给柳含烟的,边角处还留着她咳血的暗斑。
你说你是惠妃知己。我将云锦置于心器之下,低声念出激活咒,可你知道她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崔明柔的笑僵在脸上。
殿中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