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春桃就扶着门框来敲我房门。
她脸白得像浸了水的棉纸,手背上还留着昨夜喝药时溅的褐色药渍,偏要抢过我手里的木箱:小姐这些年总自己收拾行装,如今北陵风雪大,斗篷得裹三层丝棉才暖。
我按住她颤的手腕,触到一片冰碴似的凉。
前日张大夫说她受了寒,肺里积了痰,得喝半个月的枇杷膏。
可她偏要把我去年在雪地里摔破的狐皮手炉拆了,说要拿金线补成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只歪脖子蝴蝶。
春桃。我接过她手里的银线,你坐藤椅上,我来。
她眼眶倏地红了,却还梗着脖子笑:奴婢哪能让小姐做这些?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身子缩成团,后背的衣裳被冷汗浸透,洇出个浅浅的月牙印。
我忙倒了盏温水递过去,看她喉结动了动才咽下,突然想起三年前我落水那日,也是她扑进冰窟窿里把我捞上来,自己烧了三天三夜,说胡话都在喊小姐别沉。
箱底的玄色斗篷被她叠得方方正正,针脚细密得能数清。
我摸着斗篷边缘的云纹,忽听外头小丫头脆生生喊:表姑娘,苏表小姐在外头跪着,说要见您。
春桃手一抖,茶盏磕在案上。
我掀开窗纱望出去——雪还没停,天地白得晃眼,她就跪在影壁前的雪地里,素白披风落满雪屑,间没戴任何饰,连那支总别在鬓角的翡翠簪子都不见了。
倒像七年前刚进相府那日,被王氏拎着后衣领推进门,缩成一团的小团子。
让她进来。我放下窗纱,指腹蹭过系统界面上泛着金光的逻辑推理天赋——中级谋士能设计陷阱,可此刻我更想看看,她要演哪出戏。
门帘掀起时带进来一阵冷风,她睫毛上挂着雪珠,鼻尖冻得通红,却直挺挺跪着没动。
我递了盏姜茶过去,她接都不接,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纸——是我去年在佛堂捡的,她藏在香炉底下的字条,墨迹晕开,苏晚晴三个字像团化不开的墨。
你说记得我的名字。她声音哑,可你从来没叫过。
我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原主确实没叫过,她进府那天王氏就说晚晚这名字多娇,于是满府上下都喊晚晚姑娘,连她亲娘的牌位都供在祠堂最角落。
可我知道,她娘苏晚晴是苏慎行的嫡妻,她才是正经的苏家二小姐。
叫了又如何?我盯着她顶,你能变回七岁那年躲在柜子里,等我给你递糖糕的小傻子吗?
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碎冰碰在瓷片上:不能。
可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年上元节,你在护城河放河灯,我蹲在柳树后头,偷偷许了个愿。她抬头看我,眼里有雪光在晃,我许愿,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我喉头突然紧。
系统察言观色的提示在眼底闪过:心跳次分,瞳孔放大o毫米,是真话。
可我想起上个月她在我茶里下的朱砂,想起她假装梦游刺我灵位时,骨簪尖儿离我咽喉只差半寸,想起她举着王氏给的嫡女手札我比你更适合当沈家姑娘。
我看过了。我压着嗓子,看你往我胭脂里掺荨麻粉,看你在老夫人寿宴上推我撞翻酒坛,看你拿着我娘的玉镯说这该是我的
她突然往前爬了半步,膝盖压在青砖上,我知道我该死!她指甲抠进砖缝里,指节白,可我不甘心!
我不是天生就想害你,是王氏说我娘是贱妾,是苏慎行说我是拖油瓶,是她们把刀塞我手里,说捅她,你就能活她仰起脸,泪水混着雪水往下淌,现在王氏进了大牢,骨簪碎了,可我还活着清棠,我该怎么活?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轻响,逻辑推理自动梳理她的话:王氏确实用嫡女身份诱导过她,苏慎行的密信里提过养苏氏女为刃。
线婆婆的低语突然清晰:容器碎了,可装过的毒还在烧。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
她眼尾有道极浅的疤,是十二岁那年替我挡王氏的茶盏留下的——原主记忆里,那天王氏摔了茶盘,她扑过来替我挨了碎片,我却被王氏哄着说是晚晚推的你,于是原主冲她吼你怎么不去死。
你不配做我妹妹。我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雪水,也不该做谁的影子。
我要带你去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