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后的休养期,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林焰不再像最初那样,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无论是抗拒、恐惧,还是那短暂滋生后又被他强行掐灭的依赖。他开始学习模仿谢云深的从容,将真实的自我隐藏在愈沉默的表象之下。
他按时吃饭、吃药,在允许的范围内活动,偶尔会在谢云深看向他时,垂下眼睫,做出温顺的姿态。他知道,谢云深必然洞悉这并非真正的驯服,但他需要先习惯扮演,才能找到缝隙。
这天下午,林焰漫无目的地在客厅踱步,目光扫过角落那架被绒布覆盖的三角钢琴。这架钢琴一直摆在那里,像一件昂贵却冰冷的装饰品,他从未见过谢云深触碰它。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掀开了绒布的一角。乌木琴身在透过窗纱的光线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会弹吗?”
谢云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出现的,悄无声息。
林焰手指微微一颤,放下了绒布。他转过身,对上谢云深探究的目光,摇了摇头。
“不会。”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孤儿院,音乐是奢侈品。后来跟着石头在街头巷尾挣扎求生,与钢琴这种象征着优雅与财富的东西更是两个世界。
谢云深走近几步,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凉的琴盖,动作带着一种熟稔的随意。“想学吗?”
林焰一怔,下意识地想拒绝。学习钢琴?这与他过往的人生,与他此刻内心盘算的生存之道,格格不入。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看似无害的、可以试探谢云深反应,甚至……或许能争取到一点点额外“空间”的机会。
他抬起眼,努力让眼神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混合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轻声问:“可以……吗?”
谢云深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在分辨这抹好奇的真伪。最终,他唇角微扬,拉开了琴凳。
“坐下。”
命令的口吻,却因他温和的语调而显得不那么强硬。
林焰依言坐下,身体有些僵硬。钢琴光滑的漆面倒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和谢云深站在他身后的身影。
谢云深没有挨着他坐下,而是站在他侧后方,微微俯身,手臂越过他的肩膀,打开了琴盖。一股清冽的、独属于谢云深的气息瞬间将林焰笼罩。
“这是中央c。”谢云深的手指按下一个白色的琴键,出清脆的单音。
他的声音很近,呼吸几乎拂过林焰的耳廓。林焰的背脊瞬间绷紧,一种混合着警惕和不适的战栗感沿着脊柱窜开。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目光紧紧跟着那根修长的手指。
谢云深似乎并不急于教他什么复杂的乐理,只是带着他,一个键一个键地认音,偶尔按下几个简单的和弦,让单调的音符组合成短暂悦耳的片段。
“音乐是秩序,也是失控。”谢云深的声音低沉,像是在授课,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一个音符都必须在其应在的位置,否则便是噪音。但真正打动人的,往往是那些偏离规则的颤音和即兴。”
林焰沉默地听着。他不太明白这些话背后的深意,但他能感觉到,谢云深在透过钢琴,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他尝试着,模仿谢云深的动作,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按下一个琴键。
“哆——”
声音略显沉闷,因为他力道不足。
“手腕放松,指尖用力。”谢云深的手虚虚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并未真正触碰,只是引导着姿势。
那若有若无的靠近,比直接的接触更让人心神不宁。林焰能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寒毛似乎都立了起来。他依言调整,再次按下。
这一次,声音清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