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安就扒着窗台往外瞅。他昨天跟村里的孩子约好了要挖蚯蚓喂鸡崽,一睁眼就惦记着这事。
慕晴在灶前烙饼,锅底滋啦作响。她手腕上的银镯贴着皮肤,温温的,像是刚晒过太阳。江悦坐在小板凳上画画,蜡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娘,红薯藤长高了!”江安突然喊。
慕晴扭头看去,墙角那截枯藤果然冒出了嫩芽,绿得亮。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把最后一张饼铲进盘子。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砚洲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半袋米。他是去给隔壁王婶送粮,人家儿子病着,家里断顿了。
“这点够吃两天。”他说。
慕晴点头:“回头我再拿些面过去。”
话音未落,门口影子一晃,两个人低着头蹭进来。是大伯和大伯母。
他们穿着洗得白的旧衣,裤脚还沾着泥。大伯母手里拎个破布包,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点零碎东西。
慕晴手里的铲子往锅沿一放,眼神冷了下来。
“晴晴啊……”大伯母声音抖着,“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大伯蹲在地上,掏出烟袋想抽,手哆嗦半天没点着。
江砚洲看了慕晴一眼,没动。
“你们怎么来了?”慕晴问。
“镇上住不下去了。”大伯母抹了把脸,“房子让亲戚收了,钱也花光了。你大伯身子又不好,干不了重活……我们……就想来投奔你几天。”
慕晴没笑,也没生气,只是把锅盖盖上,走到院子里。
“五十斤粮票呢?”她问。
“啥?”
“去年我要嫁人,你们把我关屋里三天,逼我答应二流子家的彩礼。那时候说,只要我能换三十斤粗粮加两块腊肉就行。”慕晴盯着她,“后来我给了五十斤粮票,三块腊肉,两床棉被。你们记得不?”
大伯母嘴张了张,没出声。
“我逃出来那天,你们追到村口,说我丢祖宗的脸。”慕晴往前一步,“现在你们饿了,穷了,倒想起我是你们养大的女儿了?”
“可你是亲人啊!”大伯母突然跪下,眼泪哗哗往下掉,“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你如今过得好,帮一把怎么了?”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站在院外探头看。
慕晴没扶她,也没往后退。
“我帮你多少回了?”她说,“帮一次,你们觉得我该帮;帮十次,你们觉得我离不开你们。可你们改过吗?你让我去勾引队长换化肥,让我偷江家的鸡卖钱,这些事做过几回?”
“那是过去的事!”大伯母哭喊,“人都会犯错,你就不能念点旧情?”
“旧情?”慕晴冷笑,“你们把我当人看过吗?我不是牛不是马,也不是能随便卖出去换东西的货。我现在有丈夫,有孩子,有自己的家。你们一次次上门要这要那,是想让我也变成你们这样——靠啃亲戚活着?”
人群安静下来。
大伯抬起头,低声说:“砚洲现在是营长了,一句话就能安排个人进厂……咱们是亲戚,通融一下也不过分吧?”
江砚洲终于动了。
他往前半步,挡在慕晴身前,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部队招工看政审,看表现,不看关系。我要是开了这个口,对不起这身军装。”
“可你媳妇是我侄女!”大伯急了,“你不帮亲家,帮谁?”
“她是我的妻子。”江砚洲说,“不是你们拿来用的工具。她能有今天,是她自己拼出来的。你们没给她一天好日子,现在想靠着她翻身,门都没有。”
大伯母还在地上坐着,哭声小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慕晴蹲下来,和她平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谁真难,我可以想办法。教手艺,介绍活路,都行。但白拿?没有。我也有孩子要养,也有日子要过。”
“可我们……真的没饭吃了……”大伯母喃喃道。
“那你儿子呢?”慕晴问,“二十多岁的人,手脚齐全,为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