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的铅笔断了,她愣了一下,把断掉的笔尖轻轻放在窗台上。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车轮和铁轨碰撞的声音。
慕晴打了个哈欠,从布包里摸出一块蜜薯干塞进嘴里。江安翻着笔记本,头也不抬:“娘,你那个什么食品公司,现在是不是得换招牌了?不能叫‘晴砚’了,该叫‘全国知名大企业’。”
“少贫。”慕晴踹了他一脚,“你爹刚领完奖,你就开始拿我开涮?”
江砚洲靠在座位上闭眼养神,听见这话嘴角动了一下,没睁眼。江悦小声说:“我觉得‘晴砚’挺好听的,又有娘的名字,又有爹的姓。”
“对嘛!”慕晴一拍桌子,“我们家就是这么理直气壮——我姓慕,他姓江,合起来怎么了?不犯法!”
江安笑出声:“可人家其他公司都叫什么‘华兴集团’‘宏远控股’,咱这名字跟村口小卖部似的。”
“村口小卖部怎么了?”慕晴瞪眼,“当初要不是我在村口摆摊卖糖水,你能吃上第一口肉包子?你爹能从倒霉蛋变成优秀军人?啊?说话!”
江安举手投降:“我说不过您,行了吧。”
江砚洲睁开眼,低声说:“名字不用改。踏实做事的人,不在乎牌子多响。”
慕晴冲他眨眨眼:“哟,团长今天金句频出啊?回去写进日记里,留着传家。”
回程后没几天,一张红底烫金的请柬送到了家里。邮递员说是省里转来的,全国企业家峰会,请慕晴作为女企业家代表言。
慕晴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谁搞的恶作剧?我一个农村妇女,上去讲啥?讲怎么用空间灵泉浇地?还是教大家怎么靠嘴欠治极品亲戚?”
江安抢过去一看,眼睛亮了:“真的!主办单位盖章了!还有编号!娘,你要上电视了!”
江悦抱着画本凑过来:“那我能去吗?我想画你站在台上的样子。”
江砚洲接过请柬看了看,点头:“是真的。组织已经批准我去北京开会的事,这次可以一起走。”
“我不去!”慕晴把请柬往桌上一摔,“我没文化,说不出那些高大上的词。别人西装革履,我穿蓝布衫,站上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那你以前在村里卖东西,怕不怕人笑?”江砚洲问。
“那不一样!那是为了活命!”
“现在也是。”他说,“你做的每一步,都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女人也能闯出来。”
慕晴噎了一下,扭头不理他。
晚上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江砚洲轻手轻脚进来,把一张纸贴在墙上。慕晴眯眼看过去,是一张拼起来的照片轴:最左边是她蹲在村口支锅熬糖浆,手里拿着长勺;中间是她带着几个军嫂在仓库打包饼干;右边是她站在县供销社门口,手里举着第一张订单。
“这些都是真的。”江砚洲低声说,“你说不出来大道理,那就说真话。”
慕晴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忽然笑了:“行吧,那我就上去瞎咧咧几句。反正丢脸也是丢咱们江家的脸,你不嫌丢,我就不怕。”
峰会当天,会场坐满了人。慕晴穿着洗得白的蓝布衫,外面套了件深蓝色外套,头扎成马尾,脸上没抹粉也没擦油。她走上台时,底下有人交头接耳。
“这女的是哪个乡下来的?穿得这么朴素。”
“听说是个做零食的小老板,靠卖蜜薯起家。”
话筒突然没了声音。主持人急得直挥手,技术人员赶紧跑上来检查。
慕晴不慌不忙打开她的旧布包,掏出一颗蜜薯咬了一口。她嚼了几下,对着台下笑了笑:“刚才那一下,是提醒我——甜日子得靠自己酿。”
全场静了一瞬。
她接着说:“我十七岁那年,被人说傻,被家里逼着嫁二流子换彩礼。那天我看见一个军官路过,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说‘大佬救我’。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一抱,不只是抱住了靠山,还抱出了我自己。”
有人笑了,也有人开始认真听。
“我没有读过大学,不认识英文,也不会写计划书。但我有一双手,肯干活;有一颗心,不信命。我从三个鸡蛋起家,在村口卖糖水。后来带着军嫂们一起做点心,一间小作坊,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顿了顿:“有人说女人就得顾家,不能太拼。可我想说,我不是扔下家去赚钱,我是为了这个家才拼命。我丈夫说我嘴欠心硬,可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偷偷往我包里塞暖宝宝。我儿子说我比校长还能训人,可他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是人》。”
台下响起掌声。
“我不是天才,但我肯熬。遇到困难,我就吃口甜的,骂两句倒霉事,然后继续干。女人不是只能等、靠、要,我们也能撑起一片天。”
她说完鞠了一躬,走下台时腿有点软。
江安猛地站起来鼓掌,江悦一手抓着画本,一手拼命拍手。江砚洲坐在后排,一直盯着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她昨晚抄给他的演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