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脸上、身上逡巡,最后又落在她肩胛的位置,仿佛要穿透那层布料,再次确认那个胎记。
昭昭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灼热和深沉的悲恸。她微微抬起眼,撞进太后那双复杂难言的眼眸。
“孩子…你受苦了…”太后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哽咽,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昭昭受伤的右手,“这手…怎么伤成这样?快让哀家看看…”
孙总管侍立在一旁,眼神微凝,但并未阻止。
昭昭的心猛地一跳!机会!这是揭露沈清漪下毒的唯一机会!她强压下激动,将包扎着的右手微微抬起,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回娘娘…奴婢…奴婢不敢污了娘娘的眼…这伤…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弄的…”
“自己弄的?”太后眉头紧锁,显然不信,“伤得如此之重,怎会是不小心?”
昭昭垂下眼帘,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是…是因为…有人…有人想害奴婢…”
“什么?!”太后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出凌厉的光芒!属于帝国太后的威压陡然弥漫开来!“谁?!谁敢害你?!告诉哀家!”
暖阁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孙总管的眼神也瞬间锐利如刀!
昭昭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声音带着控诉的颤抖:“是…是沈婕妤!她…她命人在陛下赏赐给奴婢的‘玉肌膏’中…掺入了‘冰蚕絮’之毒!奴婢…奴婢察觉不对,为求自保…不得已…剜肉祛毒…才…才伤成这样!”她说着,猛地扯开了右手刚包扎好的布条,将那深可见骨、红肿流脓、边缘隐隐泛着不正常青灰色的恐怖伤口暴露在太后眼前!
“冰蚕絮?!”太后失声惊呼!她虽深居宫中,但早年经历丰富,显然知道这种阴寒毒物的厉害!她看着昭昭掌心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尤其是伤口边缘那丝不正常的青灰和隐隐散出的阴寒之气,浑浊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愤怒和心痛!
“毒妇!好个心肠歹毒的毒妇!”太后气得浑身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凤榻边缘,“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皇帝!皇帝呢?!孙忠!去!立刻把皇帝给哀家叫来!还有那个沈清漪!给哀家押过来!”她怒不可遏,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头风似乎又有作的迹象。
“娘娘息怒!凤体要紧!”孙总管连忙上前安抚,同时眼神复杂地看了昭昭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凝重。他立刻对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飞快地跑了出去。
太后喘息着,目光重新落回昭昭身上,看着那张苍白憔悴却异常倔强的脸,看着那肩胛处若隐若现的胎记轮廓,巨大的悲恸和愧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颤抖着伸出手,从旁边宫女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块雪白柔软的锦帕,亲自探身,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昭昭额角的冷汗和伤口边缘沾染的一点污迹。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来的怜惜。
“孩子…是哀家…是哀家没能护住你娘…如今…竟又让你遭此大罪…”太后的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再次滑落。她枯槁的手指拂过昭昭冰冷麻木的右臂,感受着那丝异常的阴寒,眼中痛色更深。
她猛地抬起头,对旁边侍立的一位须皆白、气质沉稳的老太医(显然是太医院院判)厉声道:“陈院判!你过来!仔细给这丫头瞧瞧!务必将她体内的余毒给哀家拔干净!用最好的药!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唯你是问!”
“老臣遵旨!”陈院判连忙上前,恭敬地为昭昭诊脉。当他枯瘦的手指搭上昭昭冰冷的手腕,感受到那紊乱虚弱的脉象下潜藏的阴寒之气时,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
太后不再看院判,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昭昭身上,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时光都补回来。她颤抖着手,从自己髻上拔下一支通体碧绿、雕刻着栩栩如生飞燕衔芝图案的玉簪。那玉簪水头极好,温润通透,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古物。
“孩子…”太后将玉簪递向昭昭,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慈爱和补偿,“这簪子…跟了你外祖母半辈子,又跟了哀家半辈子…今日,哀家把它给你。戴着它…从今往后,看谁还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那飞燕衔芝的玉簪,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燕子展翅的姿态,与昭昭肩胛上的胎记,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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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象征着太后无上庇护的玉簪上。
昭昭看着那支玉簪,看着太后眼中深切的悲恸、愧疚和此刻毫无保留的维护,心中百感交集。这迟来的庇护,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暂时隔绝了沈清漪的毒牙和皇帝的冰冷审视。但她也深知,这庇护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将她更深地卷入宫廷权力和旧日恩怨的漩涡中心。
她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极其郑重地、带着一丝颤抖,接过了那支沉甸甸的玉簪。
簪身温润,却仿佛带着千钧重担。
飞燕衔芝,是生机,亦是枷锁。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昭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深深叩。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暖阁窗外回廊的阴影里,沈清漪死死攥着拳头,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留下殷红的血痕。她看着暖阁内太后亲自为昭昭拭汗、赐簪的场景,看着昭昭手中那支象征无上荣宠的飞燕玉簪,眼中燃烧的妒火和怨毒几乎要喷薄而出!
贱婢!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戴罪之身的贱婢,能得太后如此青睐?!那支簪子…本该是她的!是她沈清漪的!
巨大的屈辱和更深的杀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她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脸上再无半分温婉,只剩下狰狞的冰冷。
慈宁宫的暖阁内,玉簪定“燕”,旧情重燃。
而殿外的阴影里,毒牙已淬好更烈的毒液。
风暴,远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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