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活着回来了。
人回来了,魂,丢在了那片名为“通州”的法外之地。
当他被架进养心殿,那身二品官服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宛如一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戏袍。
皇帝死死盯着他,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最后的侥幸,是如何被碾得粉碎。
“她……怎么说?”
皇帝的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张廷玉的膝盖一软,整个人砸在冰冷的地砖上,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麻木的传声筒,复述着那个女人高坐于王座之上,投下的神谕。
“她说,大周的江山与她何干。”
“她说,北境的死活与她何干。”
张廷玉猛地抬起头,那张死灰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说……除非,陛下能拿出,让她真正心动的价码。”
皇帝的视野骤然被黑暗吞噬。
他扶住龙椅的手背,筋脉虬结,像一条条盘踞的死蛇。
价码?
他已经把一个王朝的尊严都按在地上摩擦,递了过去!
国中之国,世袭罔替!
她竟然说,这不够格称之为“价码”?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天子的胸膛里炸开。
他疯了一般,挥臂扫落龙案上的一切。
奏折、玉玺、笔筒、砚台……在死寂的殿内,奏响了一曲帝国崩塌的交响乐。
“她想要什么?!”
皇帝双目赤红,一把揪住张廷玉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
“她是不是想要朕的龙椅!想要朕的江山!”
张廷玉吓得浑身筛糠,却在皇帝癫狂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是。
也不是。
那个女人,她想要的,比江山更可怕。
皇帝松开手,任由张廷玉瘫软在地。
无边的愤怒退潮后,是足以淹死人的,冰冷刺骨的无力感。
他输了。
从他设下朔州那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杀局起,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那个女人,用一场华丽的假死,将他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当天深夜,皇帝没有召见任何大臣。
他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太和殿,枯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