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最高的塔楼里,海风穿堂而过。
风吹动了那幅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地图,出猎猎声响。
这张图,早已不是当初那张简陋的大周舆图。
东至无垠深蓝,西至万里黄沙,北至冰封极境,南至瘴气丛林。
整个已知的世界,都被浓缩于此,匍匐在一个人的脚下。
黛玉就站在这张地图前。
她的身影纤细,在这宏大的世界版图对比下,渺小如尘。
但她的目光,却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能将这山川江海都压在掌中。
水溶走进来时,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他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拍在桌上,出沉闷的响声。
“太慢了。”
水溶的声音里压着一簇火。
“按照这个计划,用商业手段彻底蛀空大周的根基,至少需要十年。”
“十年,甚至二十年!”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眼底是烧了数年都未曾熄灭的恨意。
“我等不了那么久。”
水溶的目光,越过黛玉,死死钉在地图上京城的位置,仿佛要用眼神将那座城池烧成灰烬。
“我要他死。”
“我要那个皇帝,立刻,马上,用最痛苦的方式死!”
他的视线猛地转向角落里那个燃尽的火盆,那里面,还残留着狼皮信纸烧成的灰烬。
一个疯子的咆哮,一个枭雄的赌注,仿佛还在那灰烬里出无声的嘶吼。
“李琰的提议,虽然疯狂,但够快,够狠!”
“黛玉,我们没有退路了!既然迟早要掀桌子,为什么不趁现在,他病,要他命!”
黛玉没有回头。
她的手指,在巨大的地图上,缓缓滑过。
指尖从冰冷的京城开始。
她的手指顿了顿,毅然向北,划过蜿蜒的北方防线,停在广袤的草原。
那是李琰的战场,也是即将吞噬大周国力的绞肉机。
接着,她的手指调转向东,回到她的,她的根基——通州。
舰队,商会,军队,她一手建立的秩序与王国。
最后,她的手指离开了这片充满了仇恨、阴谋、战争与权欲的是非之地。
指尖点在了那片占据了地图三分之二面积的、深蓝色的、充满了未知与可能的广阔海洋之上。
她忽然轻声开口。
那话语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字字清晰。
“水溶。”
“你说,我们是该回去,杀进那座牢笼,夺了那把椅子,拿回所有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她顿了顿,指尖在那片深蓝上,轻轻画了一个圈,一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圈。
“还是……就此扬帆,去看看这片更大的天地?”
“看看这世上,除了大周,除了皇权,究竟还有什么。”
水溶愣住了。
他满腔翻滚的仇恨与杀意,被这个问题,问得卡在了原地。
回去?
还是远航?
他顺着黛玉的手指看去,看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蓝色,脑子里第一次被强行灌入了这样的念头。
是啊。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腐烂的泥潭里,和那些烂人烂事,争个你死我活?
他们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强大的舰队,最富庶的领地。
他们已经跳出了那个名为“大周”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