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师弟呀,你不爱说话,是个好听衆。”崔勉月环视一周,仍像个善解人意的好师姐般朝苗妙湾笑笑,“这里荒无人烟,也适合讲述故事。我就与你们说说好了。”
似要一次性吐出压抑内心已久的秘密,崔勉月无需旁人回应,自顾自说道:“师妹师弟就没有想过,为何不名宗万年底蕴,宗内只有师尊师母以及一衆授习夫子,却没有师叔师伯?”
禹天行与苗妙湾沉默着。
崔勉月露齿一笑自行接话道:“因为他们都死啦。”
“我也是近段时间才知晓,成为不名宗宗主只有一个条件。”崔勉月眼神放空,喃道:“杀尽同门。”
感觉到身下之人脖颈筋骨微微抽紧,季明燃无声趴在禹天行的肩窝。
虽意外,但不震惊。
对比鼎盛宗,不名宗对小弟子的养育可谓天差地别。
在宗门大考前,不名宗的小弟子们已是在开展一场无声的竞争淘汰:抢夺他人的物资,生存下去,直至通过大考,成为正式弟子。
如此一来,为成为宗主,正式弟子间又要开展一场淘汰,竟也成不名宗情理中。
“哎,师弟不要难过,这就是不名宗弟子的宿命。窥视天机,必遭反噬。不名宗容不下那麽多能够窥视天机之人,不然必遭灭顶之灾。不过说真的。”崔勉月踢了踢脚下的雪堆:“座下弟子内斗不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反噬呢。”
苗妙湾捂脸哭泣,双肩剧烈颤动。
崔勉月无视情绪崩溃的师妹,接着道:“我自从知晓後便日夜忧惧,夜不能寐,白天还要和心知肚明的楚让月和茅青云虚以委蛇,与你们一群蒙在鼓里的小傻瓜们乐呵玩闹,真累啊。”
“无论如何,像宋合意丶林悟契一样,我也不想死。”她轻笑一声:“谁想死呢。”
“楚让月和茅青云斗得厉害,还把你们拉拢了去,他们头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我不想死,只能杀了他们,以及站队他们的人。”
“如今你们都死在这里。江潮星回去也只会被他们二人杀了,剩馀两人斗个你死我活,我回去之後,解决剩下那个,一切刚好。”
“所以啊。”崔勉月笑意渐渐敛下,眸光泛起淡薄忧伤:“现在就去死吧,小师弟。”
禹天行下垂的羽睫扬起,漆黑瞳眸没有看向控制他的人,而是穿过她,看向後方。
崔勉月脸色一变。
鹅毛飘雪,一矮胖身形缓缓从雪地步出,冻结的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
矛青云。
季明燃下意识疾奔回前,然後相距十里之距,魂体再度被弹飞。
这次季明燃提前稳住意识控制好魂体,魂体仅被推离数米。
她本要再度向前,然擡起的目光掠过一影後凝住不动。
崔勉月双眼瞪大,捂着深深插入一支笔的咽喉,伴随“嗬丶嗬丶嗬”漏气声音,她不可置信地软倒在地。
身躯倒落露出站于她身後之人。弱柳扶风的女子眉眼失去温婉,往日柔情满满的眸子冷漠冰冷。
“还不够。”苗妙湾说。
被洒满血迹的双指曲起,磅礴灵力一瞬迸发,一道赤热白光从天降下,一瞬击穿崔勉月的身体。
崔勉月身躯被白光穿刺瞬间猛地弹动一下。
“喂喂喂,省着点,这头还有个大的。”矛青云粗短手指指向禹天行。
“师妹。。。。。。”崔勉月眼白翻起,濒死之前只留下一句:“为什麽。。。。。。”
“为什麽。”苗妙湾衣裙落在死去之人脸庞,深插咽喉的毛笔被拔起,血液溅落羸弱白皙的脸庞。
苗妙湾眼也不眨,似在回答崔勉月,又在告知禹天行。
“你和合意,还有惊契师兄,喜首饰丶书画丶美酒,你们喜欢的不过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东西。”
她站起身,垂下眉眼注视手中毛笔,唇瓣勾起的笑透出无尽的悲伤,“唯有我不同丶唯有青云师兄不同,我当年快冻死,他当年都要饿死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什麽滋味,这一点,合意永远都不能明白。”
“我好不容易有今日,如何能够让我放弃?即使是合意,也不可以。”苗妙湾一手掷下毛笔,仍其插入瞪着眼睛的两具尸首之中,“大师姐与二师兄之间,我永远站在二师兄这边。”
“说得对,你也做得对。”矛青云和悦笑道:“我能够出现这里,你就知道,我与楚让月之间,到底谁赢。我说过,我绝不杀与我同立场之人。合意可惜了,即便有你,他仍那麽固执。勉月啊,真是自作聪明。”
“不过她倒是做了一桩好事,控制住你,甚合我意。”他朝禹天行微微颔首,似既有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师弟呀,到你了。”
禹天行手中一直挣扎欲脱的黑剑陷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