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的身影停在屋前,圆盘的脸如常挂笑。
被自己亲手剥皮拆骨扔入海底牢笼的人竟好端端站于身前,茅青云对此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甚至和声与他打招呼:“师弟,你回来了呀。”
眸光坦然,好似对禹天行做出残忍之举的并不是他一般,他甚至表现出因师弟的归来而感到高兴模样,双手扬起做出欢迎姿势:“师弟呀!你已经大乘期了!太好了。”
禹天行玉容冷峭,漆墨冰寒,嗓音因方才哭泣而透出疲倦沙哑:“太好?师兄为何会感觉太好。”
“师弟突破,作为师兄怎会感觉不好呢?”茅青云活像状况外,表情略微惊讶,一双眸子从禹天行转向旁边的坟头,恍然大悟道:“啊,师弟,你是在说小师妹啊?”
他反倒责怪禹天行欺骗自己:“你不是跟她没什麽吗?这些年也没怎麽跟她说过话。我还想着你对她已经没有兴趣了。”
“不过嘛,你从灵修大比回来,她竟跑去看你了,这果然有些不寻常。”茅青云像是抓住偷偷吃糖的小孩般,打趣道:“被我发现了吧!”
“但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也是她的命。”茅青云仰头望向夜空星群,叹道:“这都是命啊。”
禹天行声音低沉:“宗门弟子,皆死于你手,这也是命吗?”
茅青云笑容不变:“师弟,这都是命,你的,我的,还有他们的。只是在既定命运到来时,我们能做的,就是选择如何赴死。命运,谁也躲不过。”
他摇头啧啧感叹道:“师妹死得凄惨啊!脑皮都被削没了,胳膊大腿都是从床铺捡回的,两截身体齐整断开两半,如是下手不够利落,只怕她是剧痛中死得。。。。。。啊!”
最後一声“啊”,轻若感叹,亦若惊诧。因感叹小师妹的死状,也因贯穿心脏的黑剑。
茅青云眸光顺着剑柄,望向朝自己发出攻击的人,嘴角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禹天行死死盯着他,眸眼斥满恨意红的快要泣出血一样。不待茅青云将话说话,命剑已脱手飞出,带着滔天愤恨直刺茅青云的胸膛。
季明燃眉头紧皱,目光也望着被捅一剑的矮胖修者。
茅青云神色如常。他不意外,一直不意外,不意外禹天行死而复生,不意外禹天行进阶大乘,不意外禹天行朝自己发出一击。
他匆匆赶来,与禹天行打过招呼後,便绘声绘色地描述她的死状,种种行为分明在刻意引禹天行出手。
“师弟何必对我发怒,杀她的又不是我,我又不是什麽好滥杀无辜之人。”茅青云又表现出惊讶,他好像急于为自己辩解般,忙道:“别误会,我就只杀了大师姐和妙湾。”
“只杀了她们。。。。。。”禹天行嗓音沙哑,扯出讽笑。
黑剑嗡鸣,茅青云笑着擡手,轻轻按在剑柄之上,本欲飞回的黑剑竟被他牢牢制住。
“大师姐嘛,我和她立场不同,注定如此。至于妙湾,”他另一只手摊开,状似无奈道:
“妙湾天赋好,脑子好,性子也够沉稳,可惜啊,就是看不破。不过也是,当年我们拼死拼活才活下来,可谁能想到前方等着我们的,也是一死呢?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季明燃越听越迷惑,他在说什麽?什麽等着他们的还是死?
茅青云身中一剑,但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般继续说话:“她以为杀了合意丶杀了悟契丶杀了勉月丶杀了你,就能改变一切,没想到占星结果还是那样。我只好告诉她真相,更没想到她竟接受不了,疯了,直接要跟宗门同归于尽,搞得大家都死透了,宗门也破破烂烂的。”
他话锋一转:“未免她一直痛苦,我只好给她一个痛快,直接了结了她。”
茅青云承认他杀了苗妙湾。而苗妙湾杀了一大堆人。
季明燃一头雾水。
她实在无法理解不名宗这些人所作的一切,怎麽每一个人看起都人模人样,但都好像走火入魔一般疯疯癫癫的。
“哦,不过小师妹不是妙湾杀的。这个我要为她澄清。”茅青云道,“你还没发现吗?杀了小师妹的人是江潮星。若不信,你去取回布在屋里的术法不就知晓了。”
季明燃心底一凉,担忧地看向禹天行。
杀她的人是江潮星没错,可救出禹天行的却也是江潮星。
正如她想的那般,茅青云笑得憨厚和蔼,嘴里吐出刀子般的话语:“上回见到潮星,他的状态可不好,他将你从深渊带回,也是蛮吃力的吧。”
茅青云道:“你每一个尊敬爱戴的师姐师兄对你杀死手,让你心灰意冷,对整个世界都感到绝望是不是?而潮星拼尽全力去救你,才让你又生出一点希望对吗?”
“但这样一个对你赤城至极与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竟杀了你心爱的姑娘。”茅青云语气残忍,“你也要对我一样,杀了他麽?”
禹天行像被死寂彻底笼罩。
良久,他低语道:“你们,到底是想将我如何?”
“师弟你知道吗?”茅青云笑意加深。
“我不知道!”压抑的情绪这一句问话点燃,禹天行声音轻颤,透出迷茫和委屈:你们此前从未告诉我任何事,为何却都要问我知道或不知道。”
“原来她们也一样啊。”茅青云轻声道,从容淡笑的面容直至此时此刻才有了变化,“到了此刻,我们的心情都一样。”
“这回我要知道什麽?”禹天行声音疲倦干哑。
“师弟,你知道吗?”茅青云重新问话,接着说出方才被打断话:“为何师尊师母回回闭关,都要将管理弟子的重任交与我?”
他含笑的眸子透出极淡的悲哀:“因为从始至终,我才是那一个最听令的弟子。师尊知道,我会无条件贯彻他的意志。”
禹天行羽睫一颤,极慢丶极慢地擡起,黑眸无光,脸色苍白,整个身体被灌入霜冻般僵住不动。
“师弟,她们每一个人不肯接受命运。”茅青云视线对上漆黑瞳眸,指头紧攥剑柄往里施力,剑刃深贯,“你瞧,我不一样,我顺从,这就是我选择的死法,少些闹腾,足够干脆,时机刚好,要说的话我也说完了。”
“去吧师弟,师尊师母在等你。”
“师弟,师兄就走到这里了,上回的糕点你不吃,以後也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