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讷讷睁开眼,望着房梁,好像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儿。
他从前在祁王府被打被骂,也是会哭的。
但是,那一次,泪没流出来。
他撑着榻,默默起了身。
从欢声笑语的人群後经过,一步一滴血。
那夜,是青阳扶着魏璋离开国公府的。
长长的青石板路上,风急雨骤。
他们没有伞,雨淋湿了全身,冲刷掉了未凉的热血。
在血凉透前,魏璋为他们做了最後一件事——毒杀了祁王妃,从此世间再无人知晓红梅图。
之後,血便彻底凝固了。
然穿透肺腑的伤当真很严重,魏璋烧了三天三夜,全程一语不发。
待到放晴那天,魏璋退了烧,照旧讷讷望着结满蜘蛛网柴房房顶。
在青阳反复地唤声中。
他终于啓唇,只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人了。”
後来,几位少爷小姐後知後觉,来探望过魏璋。
魏璋没再说什麽,只推说:“那夜脚滑,不小心磕到胸口,如今已经都好,不会再伤了。”
几位少爷小姐愧疚的点在于那夜魏璋受了伤,他们没有好生照料。
可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他们不知道,也很难理解,对于魏璋来说最致命的是——人生而不等。
在生死一线时,他不得不承认纵然他事事学着兄长,事事遵规守纪,也无法像兄长一样招人喜欢。
人的性子丶气场,当真天注定。
有些人生来招人喜欢,不必刻意做什麽。
有些人哪怕付出十之百倍,也没法得到同样的喜爱。
既然得不到,又何必让这些东西牵绊住自己的步伐呢?
之後这很多年,魏璋有意斩断所有情丝。
然则,人之在世,七情六欲,又怎能是想斩断就斩断的?
譬如魏璋对薛姨娘。
他就是再故意冷淡,再言语相伤,又真的能只保持着主君和妾室的冷硬关系,而不动任何情思吗?
青阳知道不可能。
人之渴望不会因为克制就变淡,反而愈压抑愈会野蛮滋生。
所以,此番姨娘死的假消息,多半会刺破迷障,让爷有另一番参悟。
一墙之隔,昏暗的空间中。
圆圆的月影投射在书桌上,堪堪照着魏璋骨节分明的长指。
那把匕首终究没刺穿墨玉碎片,而是直插在指缝间。
凌厉的刀锋划破了指缝,渗着血。
他已经无法下手,刺碎与她有关的记忆了。
更无法将她从他身体里丶思绪里剥离出去了。
他要她。
不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掌管府邸的妻。
不是因为他与她的身体如此契合。
而是……他心里缺了一块。
他需要她活生生站在面前,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才能补全胸腔里空出的一块。
这样的情绪已经没办法压制或是忽略了。
无论用什麽办法,他都必须得到她的人,以及她的心。
他要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一部分,永不分割。
魏璋胸腔缓慢起伏着,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