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个人的心中,若只有他所谓的正义,那便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何止守他似命,倾其一生的人。
杨媛和薛华骑着马,飞驰在林间小道。马蹄踏在泥泞的土里,带起洋洋洒洒腐烂的花瓣。天公不作美,衆人赶往五毒的路上,下起了磅礴大雨。雨洒在脸上,洗去灰尘,也冲刷掉薛华身上,叶旻流下的血迹。
找到他时,叶旻已经奄奄一息。冰凉的身体被江水冲刷了许久,河岸的陡崖缝儿里,叶旻卡在里面,为了不被水冲走,他用弱水刺进石块,把西天聆雪绑住自己,将宽大的袖子割下,令手和轻剑缠在一起,保证自己不会再移动。他的身上多处被割伤,最严重的属额头眉骨那一块,和颈部至锁骨那一片,薛华把他打捞上来时,杨媛突然捂着嘴惊叫,被薛华一声吼。“给我闭嘴!再发出声音就割了你的舌头!”
这过程中,唐峰只是站在崖岸旁,看着滚滚而来的江水,拍打在岸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他的衣角。
这一路走的急,杨媛并不是经常骑马的人,力气没有男人大,也不精通骑术,路上她一直尽力跟着薛华,驾着马快速飞奔。衆人一路上未再遇险,顺利至五毒。
苗疆的地界,并非任何人随便进出。衆人到达时,有苗疆士兵阻拦,此刻,一直在天上引路的唐峰突然落下,收起羽翼,看着他们。苗疆士兵见到这浑身湿透的人的面孔,面面相觑一会儿,没有通报就即刻带着衆人进寨疗伤。
迎接衆人的艾黎长老,第一眼见到唐峰那副没有魂魄的样,没说什麽话,见到薛华背上叶旻,随即遣人把叶旻带去疗伤。
薛华跟着叶旻被带走的方向刚要跟去,就被五毒弟子拦住去路。这一错开步子,杨媛浑身湿透的样子就暴露在他眼前。
小姑娘一直跟着,没哭没闹。抹开粘在脸上的头发,镇定地告诉五毒弟子,叶旻受伤的情况,伤口如何,是否做过包扎。
薛华愣了,他不记得她还跟着。因为离开瞿塘峡时,他还凶了她一句。
“薛华。”
他回神,杨媛捧着衣服走到他跟前。
“那个姐姐说,这里环境不比中原,夜里下过雨会凉。叫你把衣服换下来。”杨媛捧着衣服,静静地说完,脸上带着疲惫,眼睛自然而然看着他,没有生气没有害怕。
薛华呆呆的接过,看着杨媛把另外的衣服拿给唐峰,和艾黎长老说了几句,就有女弟子带着她,走了出去。
杨媛随着女弟子去到干净的房间。苗疆的房子大多以竹子所造,干净清爽。女弟子取了一套本门派的衣服,拿给了杨媛後,让她自己在房里休息。
诺大空旷的房里,杨媛打量了一下,比自己和几个女弟子一起住的地方还要大,整洁整齐。她不敢坐在椅子上,怕给人家弄脏。就走到窗边,把衣服放在一旁,轻轻打开包裹。
一把梳子,一个檀木盒,和一根断掉的发簪。
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静静打开那个盒子,颤抖的手,差点碰掉里面的东西。
几块碎银,一根泛黄的银簪。
之前的金锭是自己每次跟着江师姐行医,一个藏剑山庄的弟子所给。一直舍不得花。而爹娘留给她的,就只有这个盒子,别无其他。
她拿出簪子,上面本来是几朵盛放的花,却因为存放太久,变得泛黄泛旧。好似花朵掉落枯萎,落在地上,没了颜色。
杨媛看着那根簪子,眼泪水突然就溢出眼眶。模糊的视线,她恍惚看到自己骑马磨破了的手,都是口子,胳膊上的伤口碰了水,像撒盐一样痛。脚上都是磨起的水泡,一动就疼。
“爹……娘……”
沙哑的喉咙唤出这两个字,一瞬间闭上眼,悲伤从全身往外扩散而去。
她的哭声是从喉咙往外出,嘴巴几乎没了什麽用,眼泪就像河水不停地淌,她抱着自己蹲在地上,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哭嚎,没有别的话,也喊不出谁的名字。
伤心。伤疤都露在空气里,自己最软弱的部分都暴露出来,不论有没有人触碰,都疼的难以啓齿。
“哇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
天上的雨还没停,薛华站在门外,举着伞,听着门内的雨声。门内门外都响在耳旁,雨水被风吹的左右摇摆,有些砸在薛华脸上,好似他悲伤的面容,流下的泪。
次日,清晨。
薛华早早的就起来练功,清晨还有薄雾,凉意逼人。可对常年在雁门关的他来说,不过只是刮过耳旁的一道风,并不在意。他挥舞着陌刀,手持玄铁盾,一招一式,力度劲道很足,划过的地方,草木皆断,空气急流。
“薛华。”
闻声,他缓缓收回招式。转身一看,一身绿罗裙的杨媛站在参天古树下,一手扶着树干,长发绾作两边,一根桃花木簪佩戴在上面。面容青涩,目光柔和。
薛华愣了愣,低下头,慢慢走过去。
杨媛知道他心里梗的是什麽事,并没有多言,和他并排走着,两人朝圣坛走去。
“叶旻哥哥还在睡,他伤的重,要多休息。”
“恩。”
“艾黎长老说咱们可以在此歇息几日,之後再去见曲云教主。”
“恩。”
“那个黑衣服的人,到了之後就没见到了。”
薛华一愣,擡起头才想起来,一路带他们来的唐峰。
“你认识他吗?”杨媛问。
薛华摇了摇头,“只是在江湖上有所耳闻。”
“听说当年蜀中唐家,曾接过杀人的活。朝堂上出了什麽事儿,有人得意,有人生恨。为了除掉碍眼的,就花高价聘请刺客解决。唐门善用暗器机关,做这些自然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