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入藏剑山庄整十二年,个子不及我的肩,却提得起一柄玄铁做的重剑。汇聚剑气,砸向木桩的力气看得我发慌。清妍说你将来定是个出色的铸剑师,我却觉得,你一定不甘心背上的两柄剑只能在山庄里切磋。”
“等你十二岁一满,耐不住性子,要跟着我们往昆仑去。你师姐瞒着庄主特赦你出来,你撒欢地骑马跑到前面,小家夥第一次骑马,屁股颠的疼的一句话说不出,到了驿站强忍着疼痛趴在床上,让清妍给你上药。嘻嘻哈哈的,一点儿也没个正经。”
叶旻歪着脑袋靠着床头,仔细地听着蒋成枫说着过往,他没有的记忆。
“平日里你都跟我们一起运送货物,路你倒是记得清楚,就是对那些小事情不长记性。昆仑人多眼杂,我们一直告诉你,别去招惹一些是非。谁知你竟然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着了几个明教弟子的道,惹恼了霸刀山庄的弟子,被打的鼻青脸肿,一点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叶旻听罢突然噗嗤笑了出来,蒋成枫走到椅子上做下,长叹了一口气。
“送你回来的是一个明教女弟子,年纪不大,十三四岁,披着厚实的披风,你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给人家,被姑娘砸了回来,狼狈的不行。”
“第二天的时候,几个明教弟子闹上门。说你昨日伤了他们几个兄弟,要来讨个赔偿,送你来的小姑娘也不见了踪影,以为是你打了人不认账,被那女孩见着,绑架了人家。”
“帮主要我们解释清楚,我和清妍出门调解。我倒是一眼认出了那里面有挑事的人,明摆着说不明,想着私底下找些人来解决。突然不知谁先动了手,两方人在客栈里大打出手,他们喊了人来埋伏,我们四五个人,根本打不过这群波斯猫。”
蒋成枫被自己这般冷静吓了一跳,当初多麽惊心动魄的场面,如今竟然真的只是往事回味。
“看着几个弟兄受伤,客栈里难守难攻,我本想着拼他个鱼死网破,谁知那小姑娘突然冲了进来,那些明教弟子一愣,用波斯语交流了一会儿,那女孩独自走到你面前,我们还未注意,你瞧见她脸上有雪,掏出手绢要给她擦拭,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背上的刀,就……穿过了你的胸口。”
叶旻伸手抚上胸口,那凹凸不平的伤疤,如今还是十分显目。
“在场每个人都不敢动,那女孩突然用汉话说了一句,‘你们伤我族人,我还他一刀,不亏’。随後拔出刀,就跟着那群人离开了。”
“那一刀刺穿了你胸口,淌着血,我们立刻回去找了长歌门丶万花谷的医者为你疗伤。只可惜昆仑没有那麽多药,只得立刻去离得最近的马嵬驿。但是昆仑风雪太大,那天赶回去的夜里你突发高烧,体温烫的惊人,连夜赶到马嵬驿,万花谷的弟子医了三天三夜,走出房门时说,若是再晚一点,我们就直接去给你订口棺材,准备後事了。”
蒋成枫没想着自己能说完这麽多,看着叶旻,他竟然还认认真真地在听。
“三年後,你恢复过来,却忘记了这段事情。我们一开始商议,是说你前几日回来铸剑的时候,不小心自己伤着的。我们这麽骗,你便这麽信了。”
“後来那女孩竟然还寄来了信。一开始清妍知道这事情气的天天跟我吵架,你疑惑地去讯问,她一气之下说是给你订的娃娃亲,人家姑娘现在不要你了,要你退了这门亲事。”
蒋成枫黯淡地垂下眉,看着掌心。
“你却信以为真。非但没有答应,还和她开始了书信。清妍一见,气的天天去扬州门口,见着明教弟子就喊人家切磋武艺,输了,就得让人家叫她一声秀姐姐。”
“中元节那天,你大晚上独自跑了出去。我听你师姐的话偷偷跟着你,没料到那明教女弟子竟然来了中原。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会面,却不料你突然晕倒,我连忙上去把你带走,她一句话也没说。”
蒋成枫看向叶旻,他盯着地面,抚着自己的胸口,听着他说着这个自己的故事。有时会笑一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安静静地听。
“她说,她的名字是依塔。原本希望你原谅她,却没料到,你要娶她。”
“也没有想到,那一刀让我彻底忘记了她,又爱上了她。”叶旻突然出声,引去蒋成枫的目光。
“呵……呵呵……”叶旻笑着倒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脸,又缓缓松开。
“她说,那些人,是教中反叛的一派,一直在昆仑做着杀人的勾当,那一刀,是为了放我们走,离开那里。”
“她还说,对于她们,无外乎不活。既然让你这麽痛苦,不如就恨她吧。”
叶旻松开手,望着窗棂,他想起阿鹿曾经说过的话,忽儿笑了一下。
“那她如今,还在吗?”
“……你可还记得在龙门与阿鹿一到送玉佩的人。”
叶旻突然瞳孔放大了一圈,抓紧了手下的棉被。
“……尸首呢?”
蒋成枫颤抖地捂住了脸。
叶旻长舒了一口气,他隔着单衣,把掌心挨在心口旁的伤疤上。努力去回忆那个人的脸。
一点也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