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不及细思他为何要兴师动众的追捕,但不一定非赵华晏不可,还要找个替身顶替的更深层原因,就被他命人带到了一个空置的马车上,让赵华晏曾经的贴身婢女教她宫中之礼。
帝王家礼节繁杂,非一时半会儿能学得完。
亏得她记性不错,记了一路,好歹有个七七八八的印象。
不过终究不是从小学习宫廷规矩长大的,即便刻意模仿,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就像方才,她毫无顾忌地掀开车帘。
马车中闷热,她拿着羽扇给两人扇风。
小婢子忙不迭推脱,实在不敢受此优待。
羽涅道:“反正这车里就咱俩,无人瞧得见,你就别跟我客气。”
“可您现在是……”
“顺和公主……”
车帘外忽地飘来一道沉缓的声线,像是被包裹着寒冰的绸缎,既柔且冷,打断了婢女的话:“前方就是城门,届时内侍省、各士族家主、文武百官,乃至亲王郡王、长公主们都会在城外迎驾。”
他口吻恭敬,无任何逾越之意,话里话外有那么几分为她着想的蕴意:“望公主时刻谨记如今的身份。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破绽,这欺君之罪,无人担待得起。”
他说完,鸾舆凤驾中久久不见回音。
顾相执偏眸,冷眼看向层层叠叠的垂帘。
似是没时间跟她耗着,他抬手掀开刺绣帷帐。
但见里头的人,咬着下唇,神情紧绷着,看起来紧张无比。
“公主……”他张口叫她。
羽涅急张拘诸,过了好一会儿,一双宛如千斛明珠的美眸中掺杂着几分局促不安,转而可怜兮兮望着他:“顾、顾相执,我、我有点儿害怕……”
她此刻有种在小乡村待惯了,马上要进大城市的无措,更别说要和那些王公大臣,皇室宗亲此等人中人攀今览古款款而谈,如今她算是切身体会,何叫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有道是“命悬一线”,她现时可不就是命悬一线,要是被人看出她是个冒牌货,不过是个替身,她岂不是要横尸当场。
他虽已在回来的路上,告诉过她,宫中无人知晓顺和公主容貌,亦无人跟她有过接触,只要她谨慎为之,其余人不会现端倪。
可话是这么一说,但真等到要面对之时,她仍胆惊心颤惶惶不安。
顾相执向来最会识人,看得出她不是装出来的。
他放下帷帐,目光遥望着城门。隐隐约约似能看到幡旗猎猎,华盖如云,流离烂漫。
“箭在弦上,不得不,唯有‘适应’,方能转危为安。”
留下这句话后,他骑马向队伍最前方走去。
一听他就这么走了,羽涅伸手想要阻拦,却被身边的婢女拦了下来,再次嘱咐她此时的身份。
并道:“公主放心,你帮我主,婢子定也会帮你。”
她眼神坚定,透着要与她荣辱与共,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决然。
羽涅望着她,深知自己此番进建安肩负的不只自己一人性命,还包括众多僧人、宫女的命。
一旦替身的事情暴露,连坐的将会是成十上百的人命,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迎接这一切。
“翠微……”她满心感激,叫着婢女的名字:“幸好有你在。”
她们相识虽不过寥寥两天不到,但这两天里两人接触已比认识两月还要深。
翠微得知是她帮旧主赵华晏与聂兰亭逃脱,对她更是感激涕泗,不容推脱朝她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誓死要保护她到底。
有个能信任的人在跟前待着,总的来说要放心不少。
羽涅暗自给自己加油鼓气,停了没多久的队伍,继续缓缓行进。
微风和煦,仪仗排列低垂着,编磬雅乐之声愈清晰可闻。
文武百官列阵城门两旁,王公贵族分别站在队伍最前,各个锦衣华服,腰间系的玉佩玉环相碰作响。围观的百姓更是压山探海,伸长脖子往城门口看。
车辇内,羽涅心跳如擂,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一颗心随时要破膛而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可紧张感非但未减,反愈绷紧。
“这辇上坐着的,是你哪个妹妹?”说话的人声线干净飞扬,端坐马上,于众皇室宗亲后头停着。
其身着一袭绛紫环纹圆领常服,袖口弹墨金线走边。脖颈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岫岩玉佩,腰间蹀躞带上的金属饰件在白日里使人目眩,右侧挂着把短剑及丝织袋香囊,抱臂而立。
他生得极是英朗,身形英姿斐然,打眼看去,好不惹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