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离她不是很远的人没有停留太久。
宋蔼收回视线后,没再过多停留,继续带着众人向前走去。
翠微没再跟上去,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前方那一行人影转过回廊,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才从密以蔽人的花丛后悄然走出来。
她按着狂跳的心口,当下已知晓羽涅的心思,知道她突然来这么一招,原是为了试宋居令深浅。
如今看来,对方至少没打算立刻告。
虽然目前一切看起来保险,但是这般试探,终究太冒险了些。
翠微这么想着,弹了弹身上不小心沾到花瓣,遥遥再望了一眼,接着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而去。
羽涅在寝殿里已转来转去许久,目光频频往门口瞟,满是焦灼地等着人回来。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她余光扫到翠微身影,脚下快步迎了上去,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如何?”
翠微转身阖上门,定了定神,才将方才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面前的人听。
末了,她仍心有余悸,抬手按了按胸口:“公主适才竟在宋居令面前突然提起要取消联姻的话,您是没瞧见奴婢当时的样子,可把婢子吓坏了,您就不怕宋居令转头将您的话禀到宫里去?”
羽涅听完她的话,松了口气,看来她这位女官不是爱搬弄是非,遇事要告状的性子。
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她这么做,无非是因,她要治羯族人的坏血症,少不得要做些旁人看来稀奇古怪的实验,这些事本就容易引人猜忌。
宋蔼掌管着这泓峥馆大大小小事务,只要她不多生事端,往后要省去许多麻烦。
她坐回榻上,回应着翠微的忧虑:“要是她真回禀宫中,我也有说辞。大不了就认个糊涂,说当时是信口胡诌的。胡搅蛮缠的本事我还是有点。”
“况且婚事早已定下,陛下总不至于单凭这一句话,就真把我怎么样,顶破天也不过是斥我几句失言。”
总的来说,她也留有后手应对,并不是莽撞在宋蔼面前说那些。
她方才那番话,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是突如其来的妄念。但她一路上,是有深思熟虑过,取消联姻一事,究竟要从哪里入手?
思来想去,她认为突破口不应放在皇帝身上,她的目标应是羯族人。
联姻是天子提的,毁约的刀子得递给别人去握。羯族人若自己要取消婚约,天下人只会怪他们不识抬举。
她不擅朝堂诡辩,政治谋划,但在怀远时,她爱在茶楼听人说书,那人鱼龙混杂,甚么人都有。加上先前她又经常寄人篱下的搬家,揣度人心这一方面,她哪怕算不上深谙,那也有些能力在里头。
且不说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纵使是普通人,也绝不会想担上信任危机的名号。
这不利于统治。
但羯族一个小国,生存大于一切,他们接受的文化熏陶和中原大不相同,信任于他们而言重要,但是没有到宁死不屈的地步。
要是有更利于他们的东西出现,价值远大于两国联姻。
他们这样的小国,为了自身生存,不会不认真考虑。
而且由对方提出退婚,她无需承担任何罪名,同时又能避免被扣上不顾家国利益的帽子。
如此一来,皇帝也有了顺坡下驴的台阶,大可借着“被迫应允”的由头,保全皇室颜面。同时她没有找他做抉择,自然也能免去日后被秋后算账的隐患。
但这些,终究只是附带的益处,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她真正的盘算,是要证明自己比联姻更有用,从而获得更多自主权。
价值,她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以此摆脱被人左右的命运。
话音未落,羽涅搭上翠微的肩:“虽然惊吓了些,不过你和我这回配合得很好,咱们再接再厉。”
翠微知道她不是一时鲁莽才说的那些,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嘱咐她:“下回殿下做甚么事之前,千万得先透个信给奴婢,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此刻说起来,她都有些后怕:“这回是歪打正着,下次就很难说。”
羽涅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还是小心为上,说来,这回我也是有些心急。”
她迫不及待想把实验前的准备事务做好,所以在路上才想了这么一招。
好在这回是平安落幕,没出乱子。她也庆幸不已。
身边人要取消联姻的话犹言在耳,翠微顿了顿,忧心忡忡接着道:“跟羯族人要退亲的事,公主…真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