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人闲谈几句,脑子都跟浆糊似的,不知从何谈起。
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有自己有些对不住赵华晏。
而今的顺和公主,肯定在人看起来,像个一无所知的书呆子。
羽涅摇摇头。她原想说几句甚么“哀景衬哀情”,但看到陈清祥和认真的模样,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着自己浅薄的见解:“弟子只觉这两句诗读来满是悲戚……”
她轻声念叨了下诗的标题:“《十五从军征》,这词说的是主人公年少参军一事,莫非女师是想让弟子知晓,战争会给人带来无尽的苦难?”
十五从军,八十归,这诗本质是在说逆天悖理兵役制度带给普通人难以弥补的痛苦。它轻飘飘碾碎了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同时彻底断送了一个家庭的未来。
陈清微微一笑,缓声道:“为国征战六十五载,却有家归不得,等到归时却又无家可归。这是一人的悲辛,亦是家国的劫难。因而,我们才要竭力避免战事再起。”
她苍老但不显枯槁的手抚过浑厚的纸张:
“老身幼年之时,曾听家父讲解此诗。他说,早些时候兵祸连年,百姓流离,此诗虽言一人之悲,实则映照天下苍生。”
古往今来,战争带给人的痛苦,从来都是一样,一个人的命运,同样也是千百万人的命运。羽涅心中这么想着,但是没说出口。
“先朝大儒曾言,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能以一时之忍,免万民之劫,也是大恩。”
她沉静望着她:“公主的年纪,与臣妾的孙女相差无几。远离故土、辞别亲友,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臣妾不敢说殿下此举是深明大义,但殿下此番作为,终究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诗中那般惨剧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已是造福苍生的功德。”
陈清语气慈蔼,言语极缓:“即使身不由己,亦可有所作为。天下人,都会记着殿下。”
没有这次和亲,北邺跟羯族谈不拢,绝对会有一场战斗生。
身处这样的时代,多数人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最终化作历史长河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哪怕如赵华晏这样的公主之尊,终究也逃不开被命运摆布的困局。
能在这般境遇里,被世人铭记于心,已然算是莫大幸事。
这样看来,这也是同样背负所有和亲命运的公主,不幸之中的万幸。
羽涅瞬间明了她说这些话的含义。
她没想到,她教自己写这两句诗词,原是为了宽慰自己。
不过是初次见面,她讶然陈清会说这些给自己,虽觉突兀,但心下还是涌起一股热意。
望着陈清慈和的脸庞,她忽然想起了已故的奶奶。如若奶奶在世,她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境况。
陈清的话,从现实意义而言,并不无道理。
在世人眼中,能被铭记于世,真的是个不错的结局。毕竟多少人用尽力气,想要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只想跟亲朋好友,自由活下去。
乱世即将到来,生灵涂炭已无法避免。
她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是阻止片刻战争到来而已,不能再做更多。
她不想看百姓流离失所,但历史的车轮,她一个普通人难以阻挡。
少倾,她抬眸道:“女师说的意思我都明白…可……”
她想告诉陈清,诗中那惨烈的场景,在不远的将来会再次上演。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只化作一句:“女师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她的好意,她不会忘记。有人能特意宽慰她,而且又是初次见面的人,这份心意,更是难得。
但联姻一事,她绝不会执行下去。这件事,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话音刚落,宋蔼便从外头进来,躬身禀道:
“尚服局的司衣女史与将作监的监典饰使已在殿内等候,专候殿下过去。”
坐了半个早上,羽涅早已腰酸背痛。
坐了整整半个早上,羽涅早已腰酸背痛。
她撑着扶手起身,向陈清敛衽行礼:“弟子先行告退,明日再向女师请教。”
陈清亦起身还礼,温声道:“公主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