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时,她脚下不稳,下意识攥住他的前襟。
“害怕?”他嗓音里带着揶揄。
被调侃,她倏然回神,松手退开半步,硬邦邦道:“我恐高而已。”
他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没说话,继而往暗处备好的马车而去。
两人上了车,路上她还担心禁军,但他凭着令牌,一路无人敢挡他。
到驿馆门前。
桓恂上前与守门的羯族人交涉,对方接过他递去的信物,仔细端详片刻,眼珠扫过他们时,并未多作停留,便侧身引路。
此时两人的模样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桓恂蓄了满脸杂乱的胡茬,头上梳着异族特有饰,羽涅套了件交领长衫,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脸上罩着半张面具,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与紧抿的唇。
穿过长廊,都隆已在尽头等候。
桓恂压着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与他交涉几句。
都隆目光在羽涅脸上顿了顿,观察许久,像是才放下心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往内里走去。
他们几人行至一所灯火通明的房前,喧闹声隔着门缝透出来,丝竹与笑语混杂在一起,在这过了宵禁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都隆抬手叩了叩门,身子倾向门板:“特勤,独孤家的人到了。”
第78章筹码不够
他是独孤楼君亲传弟子,而她是楼君收养的义女。
这层关系,是桓恂前往驿馆路上特意嘱咐她务必记牢的。
除此之外,桓恂还格外叮嘱,他们此行提出以“取消联姻”作为条件,并非出于其他考量,只因顺和公主的母亲是独孤楼君的至交故友。
当年独孤楼君曾对故友许下承诺,一定会照拂她的女儿,让她能嫁与心仪之人。
这几年独孤楼君本是不问尘俗之事的人,可如今故友之女有了恳托,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正因如此,才特意派遣他们二人前来,务必达成这笔交易。
都隆禀明来意后,里头迟迟没有传来声响。
他估摸着是乐器声太大,回头让他二人稍等片刻,旋即转身推门进去。
羽涅与桓恂相视一眼,攥了攥手心,掌心潮湿。
好在没等太久,都隆从屋里出来,将他们请进屋中。
前脚刚迈过门槛,羽涅被一股浓烈得近乎刺鼻的香气呛得险些窒息。
屋子中央并排放着四只冰鉴,想来是这些常年居于北疆寒地的人,实在耐不住暑热。
而是四只冰鉴,也是有讲究。
羯族崇信神明,凡事讲究个吉利,连数字也偏爱双数,不喜单数。
这一点,倒与中原人的讲究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房间的布置,一看便知是打理过的,与中原贵胄居所风格已是大相径庭。
寻常可见的屏风、花瓶、博古架之类,在此处竟一件也寻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四角悬挂着的鹿角、狼头之类的饰物,透着股粗犷野性。
地上则铺着羯族人最钟爱的雪豹皮毡,毛茸茸的质感在眼下的暑热里,显出几分奇异的厚重来。
舞姬与乐师纷纷敛声退至两侧,方才还萦绕满室的喧然乐声,自他们踏入的那一刻起,便骤然消歇,只余下一室静穆。
都隆引着他们走到房内中央,先行了个标准的羯族礼节,而后朗声道:“特勤,这两位便是独孤楼君的弟子与义女。”
羽涅闻言,忙跟着桓恂依样画葫芦,也用羯族礼节行了一礼,算是表达敬意。
行完礼,她借着面具的遮掩,抬眼打量起阶上之人。
那特勤坐在长形案桌后,案上摆着一金刚杵,这是羯族萨满教中常用的辟邪之物。案后的人生得高眉深目,脸型很有威武之气,身上服饰与式都带着浓重的异域风情,怀中斜倚着一位舞姬。
他抬眼打量他们时,目光瞧不出半分和煦,透着几分审视的锐利。
这样审度他们半晌后,他摸了摸舞姬的头,示意对方先退下。
都隆也很有眼色,挥退所有人。
待众人陆陆续续退去,房间门重新关上。
那人才出声:“你们献给都隆的药,确实有奇效。”
前两天她命翠微将刺梨汁送去给桓恂后,他几乎没耽搁时间,借着她吐露的所有信息,冒充独孤楼君弟子来到驿馆,禀明身份来意后,向都隆献上刺梨汁,声称此物是他师父独孤楼君新调制出的治坏血之症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