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在你能自由走动之前,就住在我这里吧。等你腿好了,再去南美。”
Silver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原本以为能与他再共度一夜已是幸运,却没想到一切会远超他的奢求。
“嗯……”
他慢慢地伸出手,放在Ivory的手掌上。Ivory的手不算宽大,却温热有力,慢慢地回握住了他的。
手掌相接处生出无数细线,酥酥麻麻地钻入皮肤,沿着血管一路蔓延至心脏。Ivory微笑着握住这只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一些。细线骤然收紧,勒得心脏喘不过气,好像随时都要四分五裂,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谢谢……”Silver顿了顿,眼前Ivory的面容骤然变得迷糊,“你能答应,我真的……很开心。”
“你怎么哭了?”Ivory温热的指尖划过他的下眼睑,“时间不早了,睡吧。”
Silver飞快地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擦去,扬起笑容,“嗯,睡吧。”
自从发生了一系列事之后,他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原先他是一个冷静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现在却好像越活越回去,又敏感又情绪化,还动不动就有点想哭,真的很没出息。
眼前这个人总是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其实Silver不得不承认,在他还冷酷又麻木的那段时间里,他对他也是和对其他人不一样的。
Ivory拉着他走进卧室,拿出一套睡衣让他换上。Silver将缀着银丝的袖口举到鼻翼下,是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栀子花香,清新幽雅。
Ivory说不和他□□就真的不做。深紫色天鹅绒窗帘缓缓合上,四根床柱上层层叠叠的纱幔依次垂下,层层叠叠的,像飘逸的流云。他们并排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两人的呼吸声分外明晰。
他的体温近在咫尺,他的心跳快如擂鼓。Silver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乱作一团,他听见自己轻声问,“我,可以抱着你么?”
“当然。”
Silver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腰。他的腰只薄薄一片,隔着睡衣有温热体温传来。Silver不想让他觉得抵触,并未用力将他揽住,只轻轻把手臂搭在他的腰窝上。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忽然传来Ivory的轻笑,“你的手一直举着,也不嫌累。”
Silver的手一时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僵在原地。原本他不觉得手酸,被Ivory这么一说,却好像突然酸得立不住。
“好了,别傻傻地举着了。”Ivory双手裹住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好像真的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在随呼吸起伏,还有他的心跳。
可是Ivory一直是背对着他的,他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后脑勺,还有领口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
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光听他的语气,分辨不出他的温柔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是否……只是忽然同情心泛滥,才会陪他演这最后一出戏。
无论Ivory是怎么想的,现在这样,他很知足。
Ivory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白?Ivory?”
又静静躺了很久,估摸着Ivory应该差不多熟睡了,Silver支起一点身子,小心翼翼地分开Ivory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Ivory还是没有醒。
Silver轻轻地提起他的领口,顺着那根银链,勾出了那颗冰蓝色的宝石。
它只用一根银链坠着,锁扣是最简单的那种款式。要调包它,并不难。
Silver从怀中摸出另一颗宝石。两枚宝石看起来如出一辙,即便是放在一起仔细观察,也未必能看出它们的不同。
这另外一枚王子之眼,是他在家中找到的。甚至,一直在他的床头柜上,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依旧能回想起母亲给他讲青鸟的故事时的样子,眉眼低垂,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轮廓映得柔和,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伴随着幸福的微笑,将故事娓娓道来。
“那对兄妹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回到了家中。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青鸟,他们都垂头丧气的,妹妹嘤嘤地哭起来,说,哥哥,我们是不是再也找不到青鸟了呀?
“哥哥抱着她,也很沮丧。妹妹扑在哥哥怀里哭了很久,终于安静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哥哥忽然看见一道美丽的蓝光,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他彻底呆住了。那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蓝色,每一根尾羽都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如满匹华光的锦缎,如北极天际的极光,绚丽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妹妹看见哥哥的神情,也忍不住转过身去看。起初,她也呆住了,随即,她发现了什么,大喊起来,哥哥,这不就是我们家那只老斑鸠吗?
“哥哥仔细一看,竟然还真是那只斑鸠。它稀稀拉拉的灰色羽毛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崭新闪亮的青蓝色羽毛,在碧空之下显得那么高雅美丽。”
“你看,”故事讲完了,母亲忽然拿过床头的鸟儿木雕,轻轻抚摩着鸟羽的纹路,目光温柔得令人心惊,“我的鸟儿,就在这里。”
那天从雷蒙德的庄园回来,看完那些调查报告,他走进房间,第一个看见的便是这只栩栩如生的木雕。那一瞬间,母亲的声音冷不丁地浮现在耳畔,“我的鸟儿,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他细细端详那只小鸟,果然在鸟羽上找到了一处机关,转动后鸟肚子忽然从中间裂开,另一枚王子之眼,赫然躺在中央。
或许这是克里斯送给安西雅的礼物,但Silver已无从得知。
很快,从雷蒙德那里又传来一些消息,印证了他关于蛛网密码盾的猜想。
所谓的密码盾,就是王子之眼本身。每一颗宝石的密度、切面都不尽相同,即便两颗宝石是从一块原石上切割而来,也做不到完全替代彼此。
那个检验装置会发射若干道激光,周围是一个球形的光感应器,激光进入宝石,会经历一系列不同方向的反射和折射,最终在感应器上留下光斑。
这光斑,便是独属于每一颗宝石的指纹。即便是孪生兄弟,他们的指纹也不会相同,而两枚王子之眼,在这个机器上投出的光斑,也会有所区别。
虽然骗不过机器,但要骗过人眼,却完全足够了。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很简单了。从Ivory那里拿到王子之眼,用另一枚宝石调包,Ivory是不会发现的。然后,将蛛网毁掉,从此之后,再也不关心这个国家所发生的事,远走高飞,在地球的另外一边,作为一个全新的“人”,重新活过。
他对Ivory的行为,是欺骗。但他想和他再共度一夜,想好好和他道别的心情,却是真实的。
原定的计划,只有一夜而已,等到破晓时分,雷蒙德便会来接应他。趁着Ivory熟睡的机会的机会,他本该拿了宝石就走的,以免之后横生事端,但此时此刻,望着Ivory宁静的睡颜,他犹豫了。
所有的锐意和戾气都消失不见,柔软的脸颊上露出安宁的浅笑,鸦羽般的长睫轻垂,看起来就像一只乖巧蜷着的小动物,没有任何防备,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