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红衣还是紫衣?】
这是问衣服。
【博雅,青松还是檀香】
这是问熏香。
【博雅,左面还是右面?】
这是……
——问哪边的侧脸好看。
源博雅要疯了。
那日与初桃大人“巧遇”之后,原本对妆点自己毫无兴趣、与其说挑选衣服不如说点兵点将点到什么今日就穿什么的晴明……变成了花花孔雀。
面容要精致,修眉、点唇,甚至有时候还要敷粉掩盖昨日熬夜显得青黑的气色。
头发要完整地塞进头冠,再拨弄下两缕发丝垂下来。……光是这一件事,晴明就能在镜子前弄小半个时辰,说是要讲究自然随心的美感,不能太多不能太少,一切要显得恰到好处。
衣衫要讲究与时令的搭配,春夏要穿的浅淡,秋冬便要穿的厚重。
腰间玉佩也是精心挑选,讲究行走时晃动的弧度,以及撞击时发出的声响。
甚至于,往日占卜事件吉凶的大阴阳师,都会在每一天的清晨郑重地占卜今日的穿着。
有一日博雅见他穿的满身粉白,乌帽簪花,衣衫是桃花底的花纹,见了便笑说:“我今日宜穿粉色呢!”
——简直像换了个人!
偏偏还真的有用!
被阴阳师占卜出“宜出行、宜嫁娶”的那一日,果真遇到了初桃大人。
他们与她江边偶遇,搭乘藤原初桃的便船,度过了短暂又愉悦的半个时辰。
如此这般,“巧遇”了数次之后,源博雅闭上眼睛都想得出晴明那笑容都压不住的样子了。
他通常会走、或坐在初桃大人的左侧,对着太阳的角度,不经意间露出左边侧脸,一缕发丝轻轻地垂落在耳畔。
声线是清朗的少年音,比日常与他说话时要虚三个度,语速要慢上几分。
空中拂来的风、盛开的花朵、飞旋的蝴蝶和鸣啼的飞鸟,都可以是他阴阳术下精心设计的演员。
源博雅甚至能从晴明突然“装”起来的仪态中判断藤原是否就在附近。
他都有点受不了,开始挑剔起晴明了。
偏偏晴明在这方面好骗的很。
就算他阴阳怪气说些“不好看”、“不太配”、“换一个”的话,晴明好像也听不出似的,还忧心忡忡,甚至因为被源博雅说最近憔悴老气而一天不出门。
源博雅良心一痛。
又过了些时日,他终于忍无可忍:
“晴明,我见你于情一事上懂得很,怎还如此害羞,需要我一直陪同在侧?”
是啊!
为什么晴明设计的“巧遇”中,他作为第三人每次都在啊?
安倍晴明乐呵呵地给他倒酒:“怎么,博雅不愿了?”
“倒也不是,只是……”
只是实在是很难忍住不把这装腔作势的家伙从牛车上、从小舟上踹下去,逼的他露出本音和失态一面才好。
源博雅深深困惑着:“为何一定要我在身侧呢?”
不仅如此,甚至直到此时,藤原初桃依旧称呼晴明为“源氏公子”。
安倍晴明眼底脸上的笑意,便逐渐散去了。
他仰望天际,夜空星罗棋布,像是人与人交织的命运。
安倍晴明淡声说:“因我与她,乃是无缘之人。”
……啊?
源博雅陡然清明。
“我长于京中十七年,与姬君所在时日重叠十七载,从小听闻她的故事长大,却从未见过她一面。”
“此前最近的一次,不过一墙之隔。”
那时,安倍晴明听见了她的声音,当他匆忙放下手中事务极速赶去时,只见到一片衣角消失在门内。
他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后来疲惫小憩,初桃已启程归家。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从天而降,将他们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
若非以源氏身份,若非身着博雅之衣,他恐怕都无法被初桃看见。
“我起初困惑,后来好奇,然后不甘。”
“让我不做什么,我偏要去做,去打破所有的障碍与隔阂,去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