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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温言蛊惑筑心牢 旧梦难寻归路遥（第1页）

天牢之内，死寂被沉重的呼吸与压抑的抽噎打破。聚灵魔猴（乌鸡国国王）抱着沉睡的孙悟空，如同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凶器，又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他那双蕴藏着无尽怨毒与疯狂的眼睛，此刻却刻意流淌出看似温润的暖流，落在怀中那张难得安静、甚至透着脆弱的毛脸上。

唐僧的昏厥、慧能的凝重、猪八戒与沙僧的惊惧、无心眼中一闪而过的骇然……所有这些，都被他尽收眼底，却只化作心底一声不屑的冷哼。菩提祖师的隔空怒斥，更是让他欣喜若狂，那老家伙越是愤怒，便越证明他这步棋走对了！佛门与菩提一脉的裂隙，已然在他精心编织的网下，撕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巨大缺口。

而怀中这个，才是他一切算计的核心，是他怨念的归宿，也是他……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执念所在。

许是那隔空而来的祖师怒意太过骇人，许是心脉受损牵动了神魂，沉睡中的孙悟空不安地动了动，眉头紧紧锁起，仿佛在抵御着什么无形的痛苦。他无意识地往那冰冷的怀抱深处缩了缩，似乎在寻找一丝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聚灵魔猴立刻收摄了所有外放的情绪，低下头，用几乎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温柔语调，轻轻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古老而诡异的安神曲。那曲调绝非人间或仙佛所有，带着蛮荒的气息，却奇异地抚平了孙悟空眉间的褶皱。

过了许久，孙悟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火眼金睛，此刻没有了往日的璀璨金光，也没有了暴怒时的赤红，只剩下一种水洗过的、带着茫然与疲惫的澄澈，像雨后初晴却依旧阴霾的天空。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属于“乌鸡国国王”的脸，似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身处何种境地。

记忆如同潮水般缓缓回流——密室，金笼，挣扎，无力，幻景，哭诉……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委屈和疲惫。他记得自己最后似乎……是在这个充满怨念的疯子怀里……哭着睡着了？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就想挣脱这个怀抱，恢复那属于齐天大圣的、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挺直的脊梁。

但他刚一动弹，聚灵魔猴的手臂便收紧了，那力道不容抗拒，却又不会弄疼他，只是将他更牢固地圈禁在那片冰冷的“港湾”里。

“醒了？”聚灵魔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还有一种刻意营造的亲昵，“感觉好些了吗？你睡了很久。”

孙悟空抿紧了嘴唇，别开脸，不想去看那双充满了伪善和占有欲的眼睛。他试图调动法力，却现丹田依旧如同被玄冰封印，经脉中那黏腻的阴冷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不仅禁锢着他的力量，更在不断侵蚀他的意志。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他沉默着，不再挣扎，只是身体微微僵硬，透露出内心的抗拒。

聚灵魔猴也不强迫，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他的目光扫过牢房中那些神色各异的人，尤其在昏死的唐僧和面色凝重的慧能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随即又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孙悟空。

“做噩梦了？”他轻声问，指尖拂过孙悟空耳畔有些凌乱的金色绒毛，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琉璃，“我听到你在嘟囔……”

孙悟空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噩梦？或许吧。但那梦里的场景，比任何妖魔制造的幻境都要真实，都要让他心寒。那不是简单的恐怖画面，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关于“失去”和“回不去”的绝望。

他仿佛又看到了花果山，却不是记忆中那般生机勃勃、群猴嬉戏的模样。山上的桃子不再鲜甜，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水帘洞前的瀑布水流细小，失去了往日的磅礴；那些曾经对他顶礼膜拜、称兄道弟的猴子猴孙，脸上带着陌生的麻木和疏离，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遥远的、与它们无关的传说。

他还看到了自己，穿着僧袍，戴着金箍，跟在那个迂腐的和尚身后，跋涉在似乎永无尽头的取经路上。身后的脚印，不是荣耀的痕迹，而是束缚的锁链，一步步，将他拖离那个他诞生的、本该纵横驰骋的天地。

自由……齐天大圣……这些曾经烙印在灵魂里的称号，此刻听起来，竟带着一丝讽刺和遥不可及。

聚灵魔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颤抖和眼底深处掠过的茫然与痛苦。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那困仙笼不仅能锁住肉身法力，更能放大心魔，侵蚀道心。而之前孙悟空那场突如其来的、半真半假的崩溃，更是将这过程加了数倍。

他不再追问，只是用更加温柔的、带着无限包容的语气，低声道：“不管梦到了什么，都过去了。有我在，再没什么能伤到你。”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孙悟空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堤防。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聚灵魔猴，那双总是燃烧着桀骜的眼睛里，此刻竟盈满了水光，不是愤怒，不是暴戾，而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渴望。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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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蕴含着千钧重量，砸在寂静的天牢里，也砸在了聚灵魔猴的心上。

猪八戒和沙僧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大师兄。回家？回哪个家？花果山吗？大师兄他……怎么会……

无心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慧能缓缓捻动佛珠，低垂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只是周身那荡漾的禅意，似乎平复了些许。

聚灵魔猴心中狂喜如同海啸般翻涌！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心疼和理解的神情。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拥住了孙悟空，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他挡住外界所有的风雨。

孙悟空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再挣扎，反而像是找到了依靠般，将额头抵在他冰凉的龙袍上，重复着那微弱却执拗的祈求：“我想回花果山……我想……回去……”

可是，回去哪里呢？那个记忆中的花果山，还真的存在吗？那个无法无天、快意恩仇的美猴王，还回得去吗？取经路像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将他带离了最初的，越行越远。头上的金箍，身上的僧衣，肩上的责任，还有那些被磨平的棱角、被误解的委屈、被消耗的热情……这一切，都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墙，将他与过去彻底隔绝。

“回不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认命，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了对方暗金色的衣襟，“……俺老孙……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