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傻孩子。”曹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难道还能说话间就把你嫁出去不成?就算今年定下你的婚事,还有许多准备要做,等到你正式出嫁,那也是明后年的事情了。”
李月桦看着花厅里的箱笼,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光线直直地被箱笼切开,所以一半在明,一般在暗。明面上的缎子绣花的金银线泛着微光,缎面如水波粼粼,箱子里的皮子皮毛厚实滑顺,显然是一张一张精挑细选过,南珠翡翠带着特有的贵气,这些东西都华贵而冰冷。
可是药材温润,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还有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就像他把自己剖开了,坦然奉上的心意,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想起元宵夜河边那个少年略带固执的眼神,那盏向她递来的雪花灯,耳边仿佛还有他的声音:“……你能不能等等我?”
“娘。”她抬头看向母亲,“我答应了一个人,等他春闱唱名。”
曹婉的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向厅外,于嬷嬷知道她们母女二人要说些体己话,早早叫走了随伺的下人,花厅外的廊下只有于嬷嬷自己在那处守着。
曹婉神色变得严肃:“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月桦道:“女儿知道。”
“是哪家的小子?”曹婉眼中隐隐有了怒色,“桦儿,你虽然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可也是个十分有分寸的人,怎可做出这种私定终身的错事?”
“女儿没有。”李月桦分辨道,“我只是听他说,他努力去考状元,问我能不能等一等他,我……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曹婉怒气稍平。
“这么说,他非勋爵子弟,但自身才学出众,才敢在你面前夸下这般的海口。”曹婉把京里这些素来有往来的人家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想到女儿前些日子去了昌邑,前后一联想,试探道,“是那个……顾家大郎?还是二郎?”
李月桦看着母亲:“是顾家二郎。”
果然是他。
曹婉皱着眉:“他虽有才学,名声却并不好。”
李月桦将他在流民来袭时保护自己和李昱枫,李昱枫生病时他在驿站照顾他们兄妹两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回京的途中遇上流民袭击,又一起在驿站里待了那些时日。李月桦毕竟年龄还小,再聪慧懂事,遇到那般出色的同龄少年心生好感在所难免。
曹婉的脸又板了起来:“他什么时候问的你这个话?”
“元宵那日。”
“今日这话,你说与了我听,除了我之外,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曹婉担忧地看着女儿,“此事若是传出去半点风声……”
李月桦道:“若是透出去半点风声,必然是他得意忘形拿了女儿做说嘴去满足他的虚荣心。这般小人,自然没有什么顾虑和留恋,女儿只当看错了人。”
“那便看看吧。”曹婉道,“看看这个顾家二郎人品如何,又为了自己的承诺能做到哪一步。”
一阵风刮过,众人桌上的书本被翻得哗啦啦作响,面前写字的纸没有被镇纸压住的,被吹得满屋乱飞,窗前半垂的竹帘被大风吹得互相撞击着噼啪作响。
屋里众人赶紧起身关窗,直到把屋子四周的窗户都关上,屋里风才平歇。大家又弯腰去拾被风吹到地上的书写纸。
李昱枫看了看手里纸上的笔迹,递给了顾林书:“给。”
顾林书接过顺手放在书案上。屋外大风还在刮着,廊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李昱枫看了眼窗外:“这几日风真大。”
开春到现在,冰雪早已消融,日头变暖,却没有见过一滴雨水。春风渐起,慢慢地变成了春旱,大风这些日子越演越烈,刮翻了地上的浮沉和浮土,露出了下面稀松的黄土地,刮起来的尘土混合在干燥的风里变成了漫天的黄色风霾,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拿布巾围住头脸来抵抗黄沙风的袭击。
顾林书用手指轻轻抹了抹桌面,手指上薄薄一层细细的灰黄色尘土。他叹了口气,同安何曾见过这般的春天?春天应该是湿润充满生机,温度宜人阳光温暖。京城的春天风如刀尘迷眼,干燥甚至比秋冬更甚,若是不好好用马油蛇油保护皮肤,稍微一动就会裂开一道大血口子,又痒又疼。
他拿出布巾将桌面擦拭干净,李昱枫夺过他手上的布巾:“借我用用。”
台上的夫子咳嗽了一声:“收拾好了就快些,莫要耽误时间。”
大家不敢多言,继续埋头认真写着手里的文章。
到了时间夫子收走了众人手里写的文章,施施然离开了学堂。
“这几日风太大了。”李昱枫眯着眼睛站在书院门口,虽然日头还不错,这般尘风刮着,让人兴致全无,提不起什么兴趣去踏青赏春。
顾林书等绿松牵来马匹,翻身上马,为了防风他也拿布巾围住了头脸:“诸位,我们先走一步。”
众人在门口道别,顾林颜和顾林书一起打马往家走。刚到菜市口附近,斜刺里突然窜出一群人,手里拿着武器互相攻击,双方一边交手一边外撤,直向着顾家两兄弟的所在而来。
顾林颜增派了不少护卫,见状均勒马向着顾家两兄弟靠近,将他二人护在中间避向一旁。
那伙人到了近前突然调转刀口向着顾家一行人杀来。护卫拔刀还击,一时间街口乱做一团。
护卫用力推了顾林颜一把,急道:“两位爷快走!先回书院避一避!”
顾林颜和顾林书打马调头朝着书院的方向狂奔,一众护卫拦在街口阻止匪徒追击。然而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两支冷箭,嗖嗖两声,一支贴着顾林书的耳边过去,一支将顾林□□下了马。
“大哥!”顾林书睚眦俱裂,用力勒住缰绳跳下马奔向顾林颜,此时冷箭又至,好在被顾林颜的马儿挡住,马儿中箭受惊,嘶鸣一声拔腿狂奔,在长街上横冲直撞。
顾林书从后抱住顾林颜,将他拖到路边门廊转角躲避,许是因为没有视野,对方的弓箭手暂停了出手。
远方传来脚步声,五城兵马司受了惊动赶到此处,此时前方顾家的护卫已经死伤过半。
指挥使勒马停在顾家兄弟两人身旁,居高临下朝着他二人喝问:“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