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责备不到他头上,但想转过脸来收拾乐无涯,也并不轻松。
一来,乐无涯不是无名无分之人,乃是一名实权县令,由不得他毫无道理地搓圆捏扁;二来,他不是名高位重之人,仅仅是县令而已,堂堂天子,与七品县令计较,过于丢份;三来,他不在上京,重生后又只做好事,皇上就算想找他的茬,也无从找起,反倒捏着鼻子赏了他好几次。
今日,乐无涯又见过了乐家兄弟。
因乐无涯认为,自己这趟短暂的上京旅程,算是善始善终,圆满收尾。
确实是有很多人见到了他的脸,且因此或惊或喜,或忧或怒。
但乐无涯确信,他们并不会声张,更不会报知项铮。
因为他深知老皇帝的几个特点。
其一,他疑心奇重。
其二,他父亲搞了一辈子神神鬼鬼,致使他极憎神鬼之说。
其三,他嘴上不说,心里已经要把他乐无涯恨透腔了。
所以,见过乐无涯的臣子,譬如解季同之流,不会主动言说,以免招上搬弄是非、谈神论鬼的嫌疑。
贴身伺候他的太监,譬如李公公之流,深知主子的喜怒爱恨,也不会说
()。
至于乐珩乐珏,更是不可能说。
这样一来,乐无涯大张旗鼓地到上京走了这一遭,竟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乐无涯正在心中权衡利弊、搅弄风云,忽然看到一个渔翁装扮的身影远远地从月亮门处一掠而过。
他的一腔心思顿时收敛,脚步也随之一顿。
他对着乐珩乐珏明知故问:“方才那位渔翁先生是谁?”
乐珏千藏万藏,还是没把老父藏住,懊恼之间只好答道:“是家父。”
乐无涯在心里盘算了许久,始终没办法把渔翁和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乐千嶂扯上关系。
他不再细想,怕会心痛。
他珍惜地从怀里取出一方小盒子,递了过去:“这还有一份南亭特产,惠赠二老,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
在乐宅门口送别了乐无涯后,兄弟二人往回走去,发现老父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站在刚才的那扇月亮门前,望着他们的去处,呆呆出神。
自从家里落魄,父子关系倒是亲厚和谐了许多。
乐珏不再像以往惧他,朗声叫道:“老爷子哎,看什么呢?”
乐千嶂问:“方才那位是谁?”
乐珏抱怨道:“还能是谁?刚才三催六请、您死活不肯去见的闻人县令嘛。”
说着,他将盒子往前一递:“喏,人家还惦记着您呢,给您送的礼物。”
乐千嶂揭开盒盖,只见里面摆着两对文玩核桃,其上刻有画作,甚是精美。
一双刻的是“老莱子戏彩娱亲”,另一双刻的是“陆公纪怀橘遗亲”。
乐千嶂气息一颤,竟险些落下泪来。
乐珏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反应,急急上前:“老爷子,怎么了这是?”
乐千嶂轻声问:“闻人……?”
乐珩答说:“闻人明恪。”
乐千嶂点点头,不再多问,却踮起脚,殷切地遥遥注目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要秋凉了。”他自言自语,“他该加衣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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