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匠自知年纪大了,能活多久还不知道,一旦他走了,被丢下的阿虎就是孤苦伶仃一人,以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过,要是能靠着这段渊源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是好的。
詹临在他家住了一段日子,借口采风整天在山里游荡,不知在干些什么,跟阿虎处的也不是很好,两人相互看不顺眼,凑在一起就要打架,老石匠才觉得他怕是指望不上詹临来照应阿虎了。
詹临走后的几个月,又有一个年轻人进了村。
这人模样清秀,性子温和,待人友善,村里一些年长的人认出他就是小时候来村子住过一阵子的那谁家的小谁,盛情招待了他。
老石匠对年轻人也有些印象,但不多,他没想到年轻人是专程来找他的,目的也是为了询问当年的旧事。
老石匠原封不动把这段故事又讲了一遍,年轻人就和詹临一样,也把山里逛了个遍,不同的是他和阿虎相处的不错,经常带着他玩,还会给他做些好吃的,搞得阿虎天天粘在他身后,像条大尾巴。
老石匠试探过年轻人的心思,想过把阿虎托付给对方照顾,又怕这请求太冒昧。
对方听了他的苦衷,便用橘子去逗阿虎,问他以后愿不愿意跟着他进城,让国家负担他的后半生。
阿虎连连摇头说不,他不敢离开村子。
老石匠也犹豫,毕竟那人还年轻,还没娶妻生子,被没亲没故的阿虎拖累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后来年轻人也离开了,临走前他向老石匠承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阿虎养老的问题,老石匠惦记着年轻人的好,还梦过他几次。
阿虎对年轻人也是念念不忘,起了石材雕了那人的像,不知为何却是哭相。
老石匠好奇问过儿子为什么要这么雕,后者就哭丧着脸模仿:“父亲,阿倦……”
在问话的时候,阿虎还现场表演了一下,将忧愁与苦痛都拧在眉宇间,举手投足间还真有些年轻人的味道。
周悬望着阿虎,眼神从来没这么柔和过,就像在看故人残留在世上的倒影。
陷入回忆的周悬顶着寒风,坐在江住的雕像前看了很久很久。
天上飘着雪花,他便把落在那人身上的冰凌一一拂落,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孔。
他呵着白雾,喃喃自语:“阿住,你为什么要查这些,又查到了什么呢……”
他紧握着江住留给他的渡鸦硬币,心里清楚不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仍在心底期待那个回答。
当晚他和裴迁又住在了彩钢房里,这回没了入住房间的限制,但他们都习惯了跟对方住在一起,也就没有纠结这细节。
他们这次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备用的床品,裴迁这个洁癖干脆不打算换衣服了,临睡前就穿着他那套衬衫和修身的休闲西裤在床边坐着,用笔记本摆弄着什么。
周悬洗漱回来,看着那人不声不响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窝火。
他望着那人,欲言又止。
“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儿。”
“你真的不打算再跟我说点别的了吗?”
“又来了。”那人朝他投来无奈的一瞥,“一定要在今晚纠结吗?”
周悬那股火烧的越发旺盛,他上前一把将面无表情的裴迁按在床上,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逼迫着对方。
印象里,除了逮捕嫌疑人,他还没对谁这么强势过。
“虽然是我自己选择了你,但你也应该表现出一点合作的诚意吧,我们现在都在一根绳上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
“裴迁,我尽我所能把我的信任都给了你,你至少也该给我点回应吧。”
他不抱希望,却又打从心底期待着。
裴迁默默望着这个用攻击性试图让自己就范的年轻人,一种厌恶感袭上心头,但并不是针对周悬这个人,而是这种让他没什么好感的体验。
周悬的举动勾起了裴迁心底的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无意间他也将这种恨意表现在了脸上,还让对方会错了意。
周悬摁住他的力道似有松动,又似是幻觉。
“跟我说实话有这么难吗?裴迁,我给你的信任和尊重还不够吗?”
无可厚非。
裴迁一直觉得让被蒙在鼓里的周悬毫无知觉地为他赴汤蹈火是件很不公平的事,换做是他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觉得以自己这个多疑还不讨喜的性格,要是周悬再为他多做些事,他甚至会怀疑对方目的不纯。
但周悬这个人……虽然总是让他感到头疼,有时候也会有种掌控不住对方的无力感,他并不是很喜欢跟对方接触的感觉,但不能否认,周悬是个……呃,好人。
可能这年头说别人是“好人”会让人觉得带几分贬义,但裴迁是真心实意觉得对方很好……硬要概括的话,就是自己配不上的好。
他或许不能做到完全信任高局,但对周悬却是可以的。
裴迁也不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就算不想承认,他还是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那就是高局没有骗他,在任务开始前给他的承诺也实现了。
——现在的他的确不讨厌周悬。
可就算是为了那些高局曾许诺过的“寒鸦”,他也不能承认,更不能允许自己对可能破坏他计划的人心软。
他反握住周悬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腕,对方的力道不大,显然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上的伤。
在细心和体贴的方面,他从来都不会质疑对方。
“周悬,这样对你不太公平。”
“是不公平!”周悬的火越来越大,“裴迁,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审讯学分数可不低,而且不是只会理论的书呆子,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套出你的话,就算你有个精明的脑子跟我纠缠也会在不经意间说漏什么,但我不想把用来审犯人的手段用在你身上,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