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迁的神情有些难以形容,像是爱恨交织又无可奈何。
周悬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夫人,她是“坤瓦”上代首脑扎贡的爱女珙真,从小受到父兄的宠爱,年轻时刁蛮任性,由着特殊的出身一直被认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据说扎贡觉得生养了一群不中用的儿子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所以他对这唯一的女儿疼爱有加,将他所有的宠爱和纵容都给了她,才养成了她蛮横无理的性格。
珙真十八岁时,一个年轻的亚裔男子加入“坤瓦”,在地下角斗场上与她一见钟情,之后两人进入了热恋期。
当时“坤瓦”的实权已尽数移交到软禁了父亲扎贡的次子亚示手中,起初他并不同意妹妹跟这个底层马仔恋爱,更希望她能嫁入其他帮派联姻,珙真宁死不从,而这个年轻人也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经商才能,得到了亚示的重视和重用,之后两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并育有一子。
几年后,年轻人卧底的身份曝光,在即将被处决的前夜,他带着年幼的儿子逃离“坤瓦”,回到了国境线内,怒不可遏的亚示下了追杀令,承诺取得此人人头的人能领到大笔赏金,但被中国警方保护起来的年轻人混进人海,多年来一直不曾被找到。
这段失败的婚姻让珙真对男人彻底失望,她认为前夫带走儿子的行为只是为了掌握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为了与儿子相见,她一步步夺权,成为了“坤瓦”的高层之一。
在得知裴迁的过往后,不难想到珙真的前夫就是裴迁的父亲,她的儿子也就是裴迁的哥哥裴逢。
如今她一心想见的裴逢已经不在人世,她对裴迁的感情无非两个极端,周悬不得不设想最糟糕的情况。
一旦裴迁落到“坤瓦”手里,这些人会怎么处置他?
裴迁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他面对想带他回组织的詹临,会有这种自保的举动简直再正常不过。
“所以,早在‘鸦杀’任务之前,詹临就已经盯上你了,所以他才会参与到鸦寂山的这次任务当中?”
裴迁迟疑着摇摇头,“不……我觉得事情可能更复杂,詹临第一次去鸦寂山是在几年前,那个时候他就在调查无名女尸案了,这几件事之间恐怕是有联系的,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最大的可能就是詹临是当初无名女尸送到境外的婴儿,他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觉,于是重回故地进行调查,但显然老石匠给他透露的信息不足以让他查清全貌,不然他也不会再回来调查一次。”
话虽如此,周悬却能感觉到事情远比他这个推测要复杂得多,而且基于某些他还没有发现的线索,裴迁已经有了更完善一些的推测。
但他还不想告诉自己,至少现在还不想。
裴迁沉思着,忽然抬眼,望向周悬,“如果置换主体,你愿意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吗?”
“嗯?有多大胆。”
“如果被詹临撕票的人质不是孙濯,你愿意假设red就是孙濯的可能吗?”
平心而论,裴迁并不能设身处地地考虑周悬的心情。
他和周悬不同,自小他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信任,能被称为“朋友”的人,除了至亲,他对任何人都抱着时刻怀疑的态度,不能打从心底理解周悬现在的心情。
但他明白那人现在一定是痛苦而折磨的,现在的他不能不顾虑对方的感受,所以他咽下了那些尖锐的话,静等周悬自己醒悟。
周悬长出一口气,就像是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最后那点感性也被理智撕裂了。
“其实,我是怀疑过的。”他嗓音沙哑,像是喉间哽了团咽不下的棉花,“……在知道他出事的时候就怀疑过,我觉得事情太巧合了,那具烧得看不出模样的尸体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了,孙濯他怎么就在出事的前几天去做了体检,刚好留了血样做dna对比呢?但我那个时候的心态和现在不一样。”
他翻着相册,看到了儿时他和孙濯闹成一团的旧照片。
那时他们脸上都带着孩子的稚气,什么都要攀比,谁也不肯承认比谁差,常常说不到一起就扭打在一块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孙濯变得不在乎输赢,心甘情愿地跟在身后做他的小弟了?
“初二那年……”周悬连叹几声,差点说不下去,“小时候我们两个关系很差,动不动就要打起来,整个家属院都知道我们两个刺头撞在一起就出事。初二那年他父亲出车祸去世了,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再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跟我吵起来,事事依赖我,我们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候破了冰,老周觉得他可怜,让我做什么都带着他点,后来的每一天他都会来我家吃饭,我去卧底的那段日子也是他在帮我照顾我爸妈,这样的关系……我很难去怀疑他。”
裴迁轻轻摸着他的头,就像在安抚一只淋了雨后颤颤发抖的小动物。
“知道孙濯出事的时候,我希望的是医院留存的血样有问题,那具被烧焦的尸体不是他……但我理智上清楚,替换血样,金蝉脱壳的套路跟詹临如出一辙,我很怕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根本不敢多想。”
他用掌根抵着额心,不甘心地承认:“我现在的心态很卑鄙,但我宁可孙濯死去,也不希望他站在我的对立面,成为一个陌生的……敌人。”
“周悬……”
看他这样子,裴迁心里也难受的紧。
“痣是黑色素沉淀在皮肤表面形成的,后天也可能形成,单凭这一点不能排除孙濯作案的可能,但暂时我还想不出他和red会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