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着外套的里怀,这举动让两人都绷紧了神经,然而他并没有拿出他一向喜欢使用的液体炸弹,攥紧的手犹豫了许久,向裴迁抛出了一枚沾了血的硬币。
硬币在空中翻滚着,打着旋落在地上,转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血染的鸦雀映着朝阳,这场面实在讽刺。
“这一枚来自齐格手下的毒贩樊铎,杀死他的那天,他在奥斯卡酒吧的后场跟我碰了头,在不知道我也是竞争者的情况下雇佣我除掉他一个麻烦的老主顾,我先是偷到他的硬币,制造混乱暗杀了他,可就在我想弄点动静趁乱逃走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你,阿悬。”
孙濯转头看向周悬,受伤的手无力地垂下,声音微弱:“你不该被牵扯进这些事的……”
“那个时候的你已经借着烧焦在弃车里的男尸脱身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周悬不敢回想那时自己的绝望,他只想知道真相。
“在你们从鸦寂山回来的时候,詹临主动联系了我。”
孙濯向后退了半步,佝偻的脊背尽显老态,“我参与了对他的审讯,他借机把消息传给了我,透露了他‘坤瓦’清洁工的身份,要求我协助他执行任务,他说他已经知道你就是当年曾经卧底的警察,威胁我如果不配合,他就把你的情报传回组织。”
孙濯总是在被周悬牵绊,这让后者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影响了他,那人明明可以不被牵扯进这暗潮,可以让这份虚假的平静再持续些日子——即使他并不知道那样是对是错。
“我需要一个相对自由的身份帮他做事,所以我们演了那出绑架的好戏,我提前找了个替死鬼在医院留下血样,事后用他的尸体脱身,在詹临去十安县的几天里一边做着他交代的事,一边收集着渡鸦硬币……我还是很需要这份能帮我逆天改命的特权,但是在事情完成之前,詹临就死了,被他杀了!”
孙濯狠狠指向裴迁,激烈的动作牵动伤口,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裴迁不为所动地望着歇斯底里的孙濯,用枪指着对方的动作丝毫不敢松懈。
“詹临死后,他用詹临的口吻跟我保持着联系,让我做了好些日子的蠢事,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对面的人不是詹临,也就不用被牵着鼻子走这么久了。”
他甩掉手上粘腻的血,又掏出一枚硬币,抛向裴迁。
“这是那个雇佣兵的东西,我花了大价钱从情报贩子那儿买到了他的行踪,循着他的脚步到了一家酒馆,却没见到他的人影,只找到了这枚泡在伏特加里的硬币,还有压在酒杯下的字条,他留言说他对渡鸦这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不介意把竞争资格拱手让人,但他同时也有个请求,希望拿到硬币的我能善待自己的对手。”
孙濯像是陷入了蓄力后疲软的状态,声音发虚,动作也再提不起劲。
他将自己持有的最后一枚硬币扔给裴迁,余下的话音甚至不比硬币坠地的音量:“还有,我的……”
他好像带着哭腔:“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你拿走你想要的,能把阿悬留给我吗?算我求你。”
裴迁没有俯身去捡硬币,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它们一眼。
red这个人诡计多端,他不相信对方会有这样的情感爆发,暴露出全部弱势,以如此意外的方式示弱,所以时刻做着应付的准备,不敢放松戒备。
对他来说,孙濯只是一个善于把自己藏在人海的职业杀手,但对周悬来说,那人却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是他理应了解的挚友。
“孙濯,我有话想问你。”周悬握紧拳头,逼着自己开口:“你知道……知道是谁害死了裴逢吗?”
孙濯闻言嗤笑一声,跌坐在地上,嘲讽地笑着,“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别去!”裴迁阻止道,“那个答案不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换。”
孙濯完全不理会他,继续向周悬招手。
片刻的犹豫后,周悬向他迈出了第一步。
“周悬!回来!”裴迁喝道。
事后回想起当时的心态,周悬觉得他可能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觉得孙濯不会杀他,也想替裴迁深挖那个困扰了他很多遍的真相。
一步,一步。
他走到了孙濯面前,单膝跪地。
“再靠近些……”孙濯主动向他靠近,贴上了他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杀死裴逢的凶手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忽然暴起,以令人难以反应的速度飞快地将周悬压在身下,制住了他的双手。
他一只手受了伤,力气远远比不上周悬,后者若想反抗是易如反掌。
但周悬没有急于将他推开,两人就那样保持着暧昧的姿势被迫僵持着。
——因为他看到了,推搡间孙濯那敞开的外套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是液体炸弹!
远处的车子里,注视着监视器里众人一举一动的男人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时间到了,3,2,1……bang!”
“阿悬,不要相信任何人。”
背对着裴迁的孙濯在周悬耳边轻声说道。
打斗的动作间,他的嘴唇擦过了周悬的耳垂,那人滚烫的体温似乎有着让尸体回温的神效,让他释然了在过去许多年里曾无数次把他逼到绝路的执念。
“抱歉啊,刚刚用枪指着你,我没想对你开枪的,只是想再给自己争取几句话的时间,别怪我。”
刺耳的倒计时飞快响着,孙濯看向周悬的最后一眼无比柔和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