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卿从京城出发,进入永兴军路后,越往北上越是荒芜,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悉数存于他的脑海里,许多平头百姓连吃水都困难,更别提这些山珍美味了。
欧阳建和张仁是什么货色自不必说,他二人在外胆小怕事,在内行事张扬,与知进退、识大体的乐蟠县县令高忠不可同日而语。
云时卿淡淡一笑:“如此说来,云某倒是要感谢欧阳大人的盛情款待了。”
“云大人折煞下官了。”欧阳建说罢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神,侍女当即走近,斟了四杯冰冰凉的花雕酒,他亲奉两杯酒送入云时卿和卫敛手里,而后示意张仁与他一道敬这两位京官。
云时卿与他二人碰了碰杯,旋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卫敛也默不作声地喝光了酒。
半盏茶后,四名妙龄女子掀开花厅左侧的珠帘婀娜走来,她们俱都赤着脚露着腰,两截纤白手臂以及脚踝上皆裹缠着细小的铃儿,行进时叮铃铃作响,尽显妩媚。
云时卿侧眸瞧向珠帘,这才发现那帘子后方还坐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她身前置有一张琴桌,显然是为了这顿饭而助兴。
欧阳建循着云时卿的视线瞧去,而后拍了拍手,那姑娘领会之后当即拨弄琴弦,琴音悠然荡开,如山涧之溪流,潺潺滚滚,泠然悦耳。
厅中的四位女子立时起舞,腰肢娇娆,眼含春情,委实勾魂摄魄。
云时卿的杯中不知何时又蓄满了酒,他欣然饮之,却没再去看那些个漂亮娇媚的姑娘。
花厅中琴音绕梁,依稀有女子的脂粉香萦入鼻。欧阳建和张仁仔细观察云时卿和卫敛的神色,见他二人没有排斥,张仁于是轻咳一声,那四名舞娘顿时扭着腰往这边走来,有两人偎进了卫敛的怀里,另两位则柔若无骨地攀靠在云时卿的肩头,嘴里柔柔地唤了几声“大人”,并斟了一杯酒与他:“大人,妾身敬您一杯。”
云时卿颇有风度地接过酒,却没有饮下,喉咙里震出一声轻哼:“欧阳大人、张将军,你们可知云某方才想起了什么?”
欧阳建道:“下官愿闻其详。”
“前朝有位诗人曾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他有一首诗令我印象深刻——”云时卿抬眸,似笑非笑地道,“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欧阳建和张仁的笑意俱都僵在脸上,卫敛默不作声地吃了两杯美姬喂的酒,对他二人的神色变化视而不见。
云时卿古井无波地推开了左右的女子,旋即展颜道:“云某与二位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欧阳建和张仁对视一眼,默默擦掉额角的汗渍。
几息后,欧阳建忐忑地道:“下官府上的厨子技艺不佳,两位大人若是吃得不爽利,尽管直言。”
卫敛依旧板着脸,云时卿笑呵呵地说道:“有劳欧阳大人破费了,云某不甚感激。”
欧阳建渐渐放平了心态,他和张仁对视一眼,两人眼神流动,肚子里又涌出了坏水儿。
少顷,府上的管家领来一名白衣青年。
那青年长发半挽,手里握着一柄乌木折扇,一双凤目格外好看。
盈盈而望时,眼底有藏不住的温柔情意。
欧阳建笑着看向云时卿:“此乃下官的义子,名唤景禾,听说云大人莅临寒舍,特来拜访。”
青年近前几步,拱手揖礼道:“草民景禾,见过大人。”
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的书生气,就连语调也颇为柔润。
他的模样,像极了柳柒。
云时卿面色沉凝,很快便挪开了视线,冷声质问道:“欧阳大人这是何意?”
欧阳建说道:“这天下谁人不知云大人和柳相有过一段秘不可宣的旧情?那些话本都传到塞北来了,道是云大人对柳相念念不——”
“哒——”
欧阳建话音未落,云时卿便用力掷下酒杯,汉白玉制成的器具顿时一分为二。
花厅内的美姬吓得花颜失色,纷纷退至一旁。
云时卿眼风掠来,哂道:“欧阳大人连话本里的东西也信?”
不待欧阳建开口,他又沉声说道,“让你的义子滚!”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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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辉映重逢
柳柒拉开抽屉取出瓷瓶,倒了一枚暗朱色药丸服下。
这是他第三次服用延缓蛊发的药丸了,此药仅有五天时效,在未得到疏解之前,服食的次数越多,便越是耗损身体。
韩瑾秋虽替他短暂地封住筋脉阻止了蛊毒的扩散,可淤积在丹田内的阴毒之气始终难消,唯有服药强行压下方可控制其淫-性。
他放回药瓶时又瞧见了那只毛绒绒的白狐,以及貌美如花的九尾狐男和仗剑天涯的道士的皮影。
云时卿留下的轻浮信笺不知被他扔去哪儿了,唯有这几样物什还好端端地保留着。
柳柒握住白狐轻捏了几下,指腹抚过塞满棉絮的狐狸肚,此处圆润鼓胀,倒真像是怀了崽儿。
目光轻移,柔柔地落在皮影上,凝神看了几息后,他将皮影取出放在案台上端详,指头勾了勾操控皮影的竹竿,那九尾白狐立刻手舞足蹈起来。
柳柒从未接触过此物,顿觉新奇无比,然而竹竿太过滑溜,在他手里几乎不受控,本该是漂亮清俊的狐郎,却被他玩成了滑稽憨厚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