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对的是不可抵抗的敌人,二组队长还是很有责任心地站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被他喝着“快离开那里”的普通人们都懵掉了。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不是除灵师吗?看这架势还像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
何御侧头看了二组队长一眼,拎着中年男人消失不见。
二组队长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跟铜面打,没起冲突最好。至于说那个被带走的中年人,他也不想管。这么多年下来,被七分协会找上门的就没见过好人。灵事局里有些人觉得人和鬼怪必须划清界限,有些人则觉得没那么有所谓。不巧,他是第二个派别的。有些正规渠道整治不了的东西,让七分协会搞定不挺好的吗?
“那个人不是除灵师吗?”程阿姨问道。
二组组长摇了摇头,问道:“怎么回事?”
几个人互相补充着把事情讲清楚了。二组组长听得很严肃,很快总结出重点:
头疼。回去又要写报告了。
……
何御把中年男人拎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丢下。
中年男人一被松开,立马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但地面上到处都是乱石,他跑得踉踉跄跄的,一不小心就因为晃动的石头而跌倒了。
这里是崩塌的光荣矿山。
何御抬起手,中年男人面前的石头忽然炸裂,碎石崩到他身上。他痛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逃跑。
但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脏污矿工服、指甲里嵌着黑污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穿着同样的衣服,沾着同样的血污,有着不同的面孔。
他们出现在每一个方向。
中年男人徒劳地转头,却没能找到丁点可供他逃跑的空隙。
阴冷的煞气在这里弥漫,温度降得越来越低,崩塌的矿石上结了霜,像无字的挽联。
被哀悼的鬼魂睁着漆黑的眼睛,眼白逐渐染上血色。
老宋向前走出一步。
“等等!”乌连岱挡在中年男人面前,面对着何御,“铜面,你要干什么?”
老宋站出来,那张刻满深痕、疲惫老成的脸此时面无表情。他抓住乌连岱的胳膊,粗硬的手指像冰冷的铁钳:“是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猩红色:“你难道要阻拦我们吗?”
瘫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乌连岱的裤脚:“你是灵异事务管理局的除灵师吧?救救我!救救我!这些鬼怪要杀我!”
“他是庆银矿场的矿场主,不要拦我们。”小路走到乌连岱的另一侧说道。他的声音里滴着湿冷的水汽,像矿洞里阴冷的积水。
乌连岱看着他们,这些曾和他说笑的矿工魂魄们,此时一个个都煞气阴戾。他看着铜面,此时却仍不能从那双眼中看出情绪。
他一直都没能看明白铜面这个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下自己,没想到他会干脆利落地毁掉矿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现在的事——说实在的,在撞破铜面的马甲后,乌连岱之前对铜面的印象标签已经完全碎掉了,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重组完成。
但无论如何,他都有应该做的事。
“不要这样复仇,把他交给我。我向你们保证,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乌连岱恳切地看着矿工怨魂们。
他感觉周围骤然冷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知道你们遭受的苦难,但请不要进行私刑,不要自己审判。法律会审判他,我保证他绝对无法逃脱。”乌连岱仍然坚持说着。
“向一个人复仇和审判的代价不是个体能够承受得起的。亲手复仇带来的不是痛快与解脱,而是无法抹消的印迹。
“杀死一个同类的分量很重,把这重量移交给律法,人类聚群而生,这是应该由所有人分担的重量。我知道人的律法仍有缺漏、不够完善,但我会盯着这个案子,我保证一切必然会得到昭雪,你们的家人能够得到补偿。”
怨恨是一场野火,在风里越烧越烈,被灼得满身焦枯的土地,嘶嚎着要埋葬点火的人。
可是复仇并不能治愈痛苦的焦痕,那火焰焚尽仇人后,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满地焦枯与冰冷的灰烬。
尝过私刑的暴虐与痛苦的复仇者,将永远沉沦在那复仇的一瞬当中。
乌连岱坚定地站在原地,诚恳地看着每一个人:“我见过太多案例。那些因怨恨而死后化鬼的人,在亲手复仇后,有七成二都失去神智堕化成为了戾。或早或晚,他们都没能获得平静。只有不到三成的人获得了解脱。
“请为了你们自己,不要私刑。你们还有在乎的人,还有等待你们的人,不要把自己化作只记得复仇的怨魂。”
有的怨魂站住了,有的怨魂目中仍在泣血。
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候,有一个人用自己的血去拼命救助他们,有一个人用无可匹的力量打碎了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