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连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比所有人都更早发现他的异常。
房间里。
柳雪晴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旁边就是手机,苍白的皮肤衬出青蓝色的血管,她后背笔直,僵硬得像一座雕像。
房间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丝毫看不出她之前呕在地面上的血迹。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柳雪晴猛地转向房门:“谁?”
“是我,雪晴。”乌连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等听见门里的动静,才用房卡打开门。
这是乌连岱的习惯。柳雪晴看不见,不说话直接开门会让盲人感到不安。
柳雪晴已经站起来,她苍白的脸颊忽然有了光彩,摸索着往这边走。
乌连岱扶住她。
“雪晴……”
“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柳雪晴紧紧拥住他。
乌连岱感到自己的喉咙紧得像被尼龙丝绑住了一样,他轻轻拢着柳雪晴的背,干涩的喉咙试了几次,只轻轻“嗯”了一声。
柳雪晴推他去休息。乌连岱躺在床上,呼吸很快变得平稳舒缓。
柳雪晴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她取出红尘碗,左手手腕对准碗口,右手拿着一柄小刀对准手腕。
在她要割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雪晴,”乌连岱声音低哑,“你在做什么?”
柳雪晴颤抖了一下,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乌连岱轻柔地卸下她手中的刀。
“雪晴……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在胡说什么?!”柳雪晴紧紧抓住他。
乌连岱悲伤地看着她,伸手抚过她的颊侧。
柳雪晴紧紧抿着嘴唇,眼泪簌簌而下。
二十多年前,柳雪晴被乌连岱从塑身怪手中救下,记忆全失,双目尽盲。
没有过去的人,像失舵的舟船,但她遇到了乌连岱,于是船有了归港,她有了未来。
最初的时候,柳雪晴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乌连岱帮她查过,她的灵藏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由于被塑身怪袭击过,还要更虚弱一些。
在之后的二十多年中,柳雪晴开始逐渐回想起一些记忆。除灵师、灵纹、灵术,都很琐碎,琐碎到她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概一个多月前,那些琐碎的记忆逐渐拼凑起来,渐渐勾勒出了一个除灵师的生活片段。
柳雪晴不姓柳,她姓刘,昌宁刘氏的刘。
昌宁刘氏,除灵师一脉,擅灵纹。
想起这些的时候,柳雪晴很高兴。她可以找回过去,也可以与乌连岱并肩同行。
那天晚上,她照常点起一盏灯。
盲人用不着点灯。她的灯是点给乌连岱的。
她在等他回家,等待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但那天晚上,回来的不是活着的乌连岱,而是他的鬼魂。
“你的手是冷的,脚步踉踉跄跄,像喝醉了一样,只会颠三倒四地念叨我的名字。”柳雪晴哀怆道。
“那天晚上……”乌连岱哑着嗓子喃喃。
那一天的夜晚很黑,也很冷。至少在乌连岱的记忆中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路灯都没有亮,星星和月亮好像也被阴云遮住了,那黑暗几乎让人看不见路,人的腿脚要被冷风吹得僵木,乌连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向着唯一一盏灯光的方向。
他就顺着那灯光,回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