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褂到腰间佩戴的小物,伽椰子身上每一样都是封敛亲手挑选的,他事无巨细,对伽椰子和这套白无垢灌注了同样的爱意与耐心。
她戴着白色的角隐,一头黑发规规矩矩地盘在角隐之下。
金银簪子交错插在发间,长长的流苏垂在她脸侧,像是金鱼的鳞片,晃动间,折射出溪水般温柔的光泽。
她的脸上敷着细腻雪白的脂粉,让苍白的脸蛋有了几分人气。
如此完美的装扮,却出了差错。
伽椰子的脸颊上,被口红顺着嘴角划出了长长的痕迹。
像是从嘴角开始,脸颊被生生撕裂,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软肉。
封敛的瞳孔微微收缩。
八年前的某天,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他明明已经忘却了内容,但是现在,却想起来了。
白鹤衔樱的暗纹被他流淌出来的鲜血给染红,像是鹤在泣血哀哭。
这套他亲自挑选的婚服,竟与八年前梦里的那套一模一样。
感受着小林不断流失的鲜血与生命力,伽椰子的身体颤抖,脂粉下的面容早已煞白。
她匆忙而至。
重逢的时候,是小林抱着她刚从壁橱里被搬出来的身体,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她揽着小林,两个人的婚服就交叠到了一起,凄靡奢美而又浑然天成。
这两匹鹤津布本就是属于彼此、独一无二的。
小林胸口上的刀刃泛着寒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小林的身体里漏了出来,他们两人身下逐渐漫开了一个殷红的血泊。
伽椰子颤抖着伸手去捂那伤口,可是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溢了出来,她雪白的衣袖被染上了不祥的红色,然后那不祥的颜色就蔓延到伽椰子的眼底。
“小林、你要死掉了……”
泪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脂粉,悲伤与痛哭侵染心底的净土,血色便破土而出,化作血泪挂在了她的腮边。
伽椰子起初还是哭着的。
来自佐伯刚雄的恶意与怨气被她吞噬消吸收着,那怨念与小林受伤的事情掺和在一起,重击着伽椰子的神智。
于是她捂着小林伤口的手慢慢不再发抖了。
“这是小林送给我的婚服、”
“我、漂亮吗?”
她的眼睛黑沉沉的,泛着浓稠的恶意,嘴角勾着笑容,脸上却淌着血泪。
封敛看着伽椰子,俊秀的脸上努力展露笑容。
“漂亮、”
“伽椰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了。”
欺霜赛雪的脸蛋被血泪冲刷着,化开了斑驳的红锈,伽椰子注视着眼前的小林,她能感受到属于小林的生机在飞速地流逝。
她的灵魂在这一刻,像是被撕裂了。
一半的伽椰子痛苦不堪,正崩溃地尖叫哭泣,另一半的伽椰子冷眼旁观,甚至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膜,伽椰子的睫毛微微震颤,一颗血泪就砸在了封敛的脸上。
“没事的、伽椰子,我一点都不疼的。”
两个人的泪水融在了一起,顺着脸颊流到了衣摆,于是白鹤的眼睛也染上了凄哀的淡粉色。
封敛在此刻无比轻松。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完全不觉得害怕。
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
之前生病的时候没能用掉,没想到现在却能够救他一命。
虽然对封敛来说,以身体之躯、亦或者是鬼魂之姿和伽椰子成婚,都是可以的。
不过既然眼下他还能复活,那么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免得让伽椰子为他白白流泪。
封敛努力让自己笑得轻松点。
他抬手,费力地一点点擦拭着伽椰子脸上的口红和泪痕。
“伽椰子别难过,我和你说一个我的秘密好不好。”
内脏碎片和着血液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我不会死的,相信我好不好?”
伽椰子依旧是揽着他,她面无表情地落着泪,内里的早已一片狼藉。
一半的伽椰子呜咽着、用力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哭,另一半伽椰子则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小林又在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