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梨腰间系着白包袱,一截细腰很明显,他腰间还挂着那把柴刀,刀刃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嘴角的梨涡甜的让李润竹有些眩晕又有些憋闷。
席面一直开到了太阳落山,村子欢笑声才在红通通的夕阳中逐渐散去。
万梨帮工得了一串四十文的铜板。
主人家一直把他送出了院子,才回屋招待后面忙完农活赶来的客人。
万梨欢欢喜喜的把铜钱收进腰间的内口袋里,这四十文,刚好可以在村里篾匠家,给他娘买个装稻谷的小簸箕。
这两年来他爹再也没打过他娘,他娘一直在城里跟着他住也没事做,没过久便回村子里种地。
他娘忙活一辈子根本闲不下来,再说夫妻分居两地,村子的人都会说闲话。说难听的说他娘背地偷人,气的万梨拿着刀找上门对峙。
他爹那个小饭馆叫着他哥哥一起做,他虽然没怎么回家,但一家人的日子确实在慢慢变好。
虽然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爹和好就是了。
万梨看着天色快黑了,此时也没回城里的牛车,他便只能在家里过夜,明早搭着燕镇的骡车去酒楼。
“万梨。”
万梨刚下一个田埂到万杏家屋角的时候,就见巷子里突然走出来的李润竹。
万梨吓得腰间铜串哐当声响,惊魂甫定看向李润竹,“你还没回城啊。”
李润竹摸摸鼻头,“嗯,刚刚去万杏娘家坐了会儿。”
“哦。”
“你回城吗?要不一起?”
泛暖纱雾中,李润竹期待的紧紧盯着他,万梨慢慢点头。
“好啊。”
李润竹如释重负一般不自觉扬了扬手里的扇柄,他顾忌到万梨名声开口道,“那我去村口马车上等你。”
“嗯。”
万梨看着李润竹欢喜转身,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想在家里过夜,刚好也想再次给李润竹说清楚,他确实不准备再嫁人,不用再等他了。
这些日子,李润竹不紧不慢的追着他身后,像缓慢无害涨潮似的,但逐渐让万梨有被淹没的畏惧和被束缚的困扰。
婚姻本身是窒息的,并不是换个人就会好,也并不是李润竹不好。
万梨心里控制不住的对李润竹愧疚,所以他想快刀斩乱麻,彻底断绝了今后见面的机会。
宴绯雪说,当一个上位者有很多选择的时候,他还是坚定选择你,那多半是出于真心。
可这是建立在想要组成小家庭的前提上,万梨并不向往夫夫生活。
万梨内心复杂的望了眼红彤彤的夕阳,慢慢摸着铜钱串串回到了家里。
万梨朝院子狗窝扫了一眼,大黑怎么还没回来?
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被堂屋里闪烁的黄晕转移了心神。
天还没黑尽,他爹就一点都不疼的点起了煤油灯。
一进堂屋,淤塞在阴暗墙壁四角的呛鼻旱烟味和男人汗臭味齐齐向万梨袭来。
万梨扫了一眼,也没看他爹,转而去他娘房间找人。
把手里的铜钱给他娘后,他就可以走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放家里,因为他哥哥眼里见不得一个铜板,全都据为己有。
“娘?”
万梨疑惑,家里怎么黑静黑静的,只一柄旱烟斗吞云吐雾冒着猩红的火星子。
万梨转一圈,又走进堂屋,看着烟雾缭绕背后的那张国字沟壑脸,“我娘呢?”
万爹嘴里吐出烟杆,也不知道抽了多久的烟,嗓子都熏沙哑了。
灯火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万爹出声了。
“就只知道喊你娘,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喊你爹了?”
万梨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出这昏暗又臭熏熏的堂屋。
他脚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只听背后叹气声传来。
声线有些苍老颓废,“走吧走吧,走之前把你娘给你熬的白茅根水喝了。”
万梨一顿,转身去了灶房。
虽然是秋天但烧菜做席面还是很热,他娘早上是说给他熬了清热解暑的白茅根水。
饭桌上用竹簸箕罩着大海碗,防止落灰和苍蝇爬来爬去。万梨掀开竹簸箕,没点灯也看不清大海碗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