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谙战斗的虫族们通常有一个误区。
他们会以为强弱是恒定的——强者永远胜券在握,弱者则只能仓皇而逃。
然而这正是无数强者死亡的原因,也是无数弱者胜利的原因。
在最野蛮的战斗中,胜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夏盖所拥有的恐怖实力让他能够将对手一击毙命,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轻敌过。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在关乎生死的决斗中,没有谁能高高在上地保证自己永远是活下去的那个,只有拼尽全力才得以窥见天光。
阿缇琉丝轻描淡写地拒绝了艾倪的请求。
他不会让夏盖为了无关紧要的人,陷入任何可能失败的风险。
这把由炼狱淬炼出的利刃,岂能折损在阴沟中。
“竞技场是最无情的地方。”姿容俊美的雄虫平静地说,“坐在看台的我们,就不要试图插手困兽之斗了。”
他看着艾倪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轻声道:“高坐看台已经是一种幸运,祈求更多只会让自己失望。”
艾倪明白阿缇琉丝的言下之意。
他颤抖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已经被心中的悲伤捂至无声。
即便如此,那双青色的眼眸里也没有半点怨恨,既没有对自身命运的怨恨,也没有对眼前雅未克伯爵的不满,他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沉默着接受身边仅有的事物被夺走。
与他偏向英气的外表相反,艾倪的性格几乎不含任何锋芒,也只有这种性格的艾倪能在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中活下来。
阿缇琉丝看着他沉默转身离去,叹了一口气:“为了活下去而认输并不可耻。”
“凯南不会认输的。”艾倪沮丧道,“他不愿让勒托蒙羞。”
为了艾倪而选择进入竞技场的雌虫,比任何虫族都更想维护前者的尊严。
然而尊严是一种昂贵的东西,它很难属于弱小者,很多时候即便是强者,也要为了它付出生命的代价。
阿缇琉丝神色冷淡,但若是熟悉他的虫族,便可从这冷淡中窥见一丝柔软:“愿意为了你进入竞技场的人,会不愿意为了你而活下去吗?”
艾倪猝然抬头看他,收获一个清浅的笑容。
“让一个虫族不去寻死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让他知道为什么而活。”
端坐于家族旗帜下的阿缇琉丝,看着竞技场中已经准备进场的夏盖,眼神沉静,皎皎若月。
若有所思的艾倪沉吟着回到了勒托的席位。
这个有着青色眼睛的雄虫,在十五年前也曾参与那场生日宴。
在勒托雌虫们将阿缇琉丝团团围住时,正是他偷跑出去向管家报信,虽然没有救下小德,但最终带来了管家和侍从。
这一点,阿缇琉丝也是刚刚才想起。
艾倪离去后,来自尼普顿的雌虫走到阿缇琉丝身边,在周围虫族的注视下,云淡风轻地握住他的手。
顶着兰因大公探究的目光,阿缇琉丝慢吞吞地看了一眼谢默司,又低头去看他牵住自己的手:“尼普顿族长似乎走错地方了。”
“没有走错。”高大英俊的雌虫挑眉道,“迟早的事。”
在旁边听了全程的罗萨蒂亚元帅顿感匪夷所思:他答应了么就迟早的事。
然而在看到阿缇琉丝安然被谢默司牵着后,他最终还是将所有诘问吞下肚子。
似乎确实是迟早的事。
“不许牵我。”安稳被牵着的年轻雄虫慢悠悠地说,“公共场合,严肃点。”
谢默司温柔看他:“很严肃。”
说完,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又紧了几分:“阿摩在担心他么?”?
阿缇琉丝一时语塞,抬头去看谢默司似笑非笑的神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能替厄喀德那出征?”
猫猫心虚,所以猫猫先发制人。
“可以啊。”回复他的,是谢默司轻描淡写却无比认真的话语。
优雅温和的雌虫轻轻刮了下阿缇琉丝的鼻子:“只要你愿意。”
他曾经真的为阿缇琉丝出征了十五年,又岂会畏惧区区八场战斗。
为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而惊诧,阿缇琉丝掩饰般地挥开谢默司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名不正,言不顺。”
“那就正名。”谢默司没有轻易放过心虚猫猫,“阿摩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吗?”
什么……啊。
阿缇琉丝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战术性清嗓后勉强压下即将涌上脸颊的绯色:“看你表现。”
对,看他表现。
雌父说过,不能这么轻易地……
阿缇琉丝猛地顿住,没有再往下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转移话题,半真半假地开起玩笑:“虽然不能替厄喀德那出征,但军长应该不介意透露一点腓特烈少将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