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安抚一笑:“待会药铺送些药膳药膏来,你多少用些,暖暖身。”
商九思点了点头,一一应下。就在容栀以为她要走时,她却突然凑近了。
很轻的气声,商九思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量道:“阿月……倘若为难不想……便不要答允。”
商九思自小锦衣玉食,周围人无不唯命是听,除了谢怀瑾,她何时为别人考虑过?
容栀愣了愣。再回过神,偌大的前院只余下四人。
“如今郡主不在,有些话也不必避讳了。”她静静地凝视着谢怀瑾,似要透过他的皮囊,将他看穿。
“在下想不明白。”谢怀瑾索性也诡谲一笑:“谢氏所给的条件不错,镇南侯府就这么忠心不二?你我本可以联手,以文武垄断整个大雍。”
他继续道:“倘若我没猜错,明和药铺不久会向外扩张。谢氏盘踞江都,整个江夏的水路都被谢氏把控。这一臂之力,可是许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容栀不吃这套,直挑眉道:“阿月不才,适时听说了些传闻轶事。江夏水路似乎不全是谢氏掌控?江都还有另一派势力。”
如愿以偿地,她成功戳到谢怀瑾的痛处,他的脸愈发阴郁,脖颈青筋都有因不忿而暴起。
谢沉舟无意识舔了舔唇。她在说悬镜阁。要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感受?他心底微微发痒。
那是他所做的事业,而在某一时刻,偶然成了她不必妥协的底气和筹码。
容栀淡道:“我之所以改变心意,还留在这里,并不是为听你说这些。”
她动了动手指,“我只好奇一件事。”
“何事?”
她一字一顿道:“你方才说与隋阳郡主青梅竹马,自由相伴。你是真心愿意娶她为妻?还是权利交换,各取所取?”
第69章在劫难逃那个不合时宜的吻。
隋阳左腿的隐疾,谢怀瑾不知晓么?他们私下来往不少,以谢氏的手段,消息怎么会闭塞?为什么他从未阻止过,任由隋阳经年累月喝那些伤及根本的药?
她只管问了,也没奢望谢怀瑾真的回答。然而比回应更快到来的,是谢沉舟略微意外的眼神。
何必多此一举?谢沉舟捻了捻指腹,一时竟不知容栀的意图。她想确认的是谢怀瑾的态度?不,不是。
谢怀泽不知搭错哪根筋,骤然替谢怀瑾解释起来:“阿兄待郡主自然是真心的。日后阿兄接手谢氏,谢氏主母的身份自然也是郡主的。”
容栀笑了,那笑却没有几分真心:“谢大郎君也是这般想的?”
“重要么?"并不似容栀所想般思虚再三,谢怀瑾答得格外轻快。“县主也不必意外,我同县主某种程度而言,都是一类人罢了。”
而门洞之外,商九思推开了红缨搀扶的手。她面色略白,却少有的静然。“你先回马车,我想自己歇会。”
红缨未注意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只顺口道:"殿下,谢郎说了……”
商九思这次没给她说罢的机会,难得厉声道正色道:“本宫所言,还需得第二遍不成?”
商九思的娇纵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平日极依赖着红缨,鲜少对她以身份施威。可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此刻却压得红缨一颤。
虽心里不安,但也不敢再劝些什么,只灰溜溜地行了个礼,便不见了踪影。
商九思探了揉腿心,慢慢贴着墙角挪动。支开红缨并不是为着什么,她是真的想去厢房歇息。
可广济寺厢房众多,阿月也没说教她去哪一间,商九思便选了间最近的。
进屋,靠着墙角坐下。商九思正欲脱下鞋袜检查左腿。这间厢房间隔花厅不过数尺。如同命运使然,恍惚间,商九思听见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潜意识内,她需要回避这些,子通不会希望她掺和的。可不知为何,她却未动身子。
“你同逐月之间,满城皆知,人人都传你们两情相悦。可辞花节那日,县主不也没选择他。镇南侯怎会甘愿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予一个无名小卒。”
厢房发生的变故,谢怀瑾自是不知。他只理所当然道:“世家望族的嫁娶,从来不是心悦欢喜就足够的。县主应当再清楚不过。曾经谢氏根基不稳,隋阳于我有助力,我们之间的婚事再自然不过。”
商九思唇角刚挂上的一丝笑意,突然消散下去。她不介意谢怀瑾接近她的动因是权势亦或是别的,只是……什么叫做曾经?
“曾经?”容栀笑意比他更冷。
谢沉舟沉默地望着她。他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昨夜厢房共度时,她冷硬又悲悯的脸。他不自觉摩挲上刀柄。心里烦闷犹豫时,他常常如此。
直觉使然,他总觉着容栀打听这些,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还未来得及深想,墙角桅子丛传来声响。像风拂过却并不尽然。谢沉月面色如常地将刀柄推紧。
是商九思身上的异香。她在附近?谢沉舟今日用了抑制的药粉,因而商九思即便接近也并未诱发血翳症。只是那股香味对他而言太过特殊,他格外留意罢了。
他不关心商九思为何偷听。这俩人倘若反目,他也算乐见其成。
“隋阳的病情,县主应当也清楚。”说出这番话时,谢怀瑾并未错过容栀的神情。明和药铺多次暗中向隋阳下榻的别苑送去药剂,真当他不曾察觉么?遑论容栀也通晓医术,看出隋阳的病情并不难。
可惜并不如他所愿,容栀巍然不动,更别说沉静如水的面色。
“阿兄”,谢怀泽拽了拽他的袖角,想劝他不要太过火。可谢怀瑾哪里会听。他似是想激怒容栀,又或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继续道:“隋阳啊,迟早会是一枚棋子。可县主不同。”
说罢,似是感叹无法游说容栀,他惋惜道:只可惜县主虽聪慧,却只是一届女子。县主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至于权利争斗,这是男人之间的玩意。”
“呵……”容栀冷笑连连。即便是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她心底还是泛起阵阵恶寒。
商九思是一枚弃子。倘若她依旧留在沂州,沉浸在谢沉舟给的温存里,她又何尝不是下一枚弃子。
厢房里,商九思浑身冷得发抖。不,不可能……她的病情,子通怎么会知晓。什么弃子,什么权谋,不会的,子通不会不要她。
商九思不欲再听下去,或许是不敢再往下听。她仿佛失去了心跳般,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踩着绣鞋就往外跑。
花厅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动,又伴随急促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