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怀川娶了明蕴之。裴彧则不知所踪。陆家与良都侯府便再也没有走动过。
此番,裴彧回来没几日便登门探望,她总觉得和明蕴之有关系。为求家中安稳,她还是想让陆怀川休了明蕴之。
陆怀川默然不语。
陆夫人终究按捺不住:“二郎,你们几人一同长大,明氏本是和裴彧互相心许,可你当初非要……眼下良都侯府如日中天,裴彧得势,恐怕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
“我与蕴儿已是夫妻。裴彧磊落轶荡,是知礼义廉耻之人,不会对嫂嫂胡搅蛮缠的。”陆怀川扶着桌子起身,神色平和,眸底隐约闪过沉色。
良都侯府势大又如何?他陆府也不是纸糊的。
“人是会变的……”陆夫人也跟着起身,还待再劝。
陆怀川咳嗽了几声,摆手打断她的话:“身上乏累,娘若无旁的事,儿子就先回院子去了。”
他自是明白母亲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要他放弃明蕴之,除非他死。
“良都侯府的帖子下了好几日,明日要摆宴席庆贺裴彧归来。”陆夫人说服不了他,只能无奈道:“要不要带明氏去你自己掂量。”
陆怀川应了一声。
陆夫人目送他出门去之后,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二少爷向来稳重,诸事心中都有数,夫人别太忧心了。”花嬷嬷上前宽慰。
“他有什么数?”陆夫人捧起茶盏又放下:“一个罪臣之女,嫁过来三年也无所出,难为他还如珠如宝的护着。”
花嬷嬷道:“夫人,您往好处想,咱们二少爷这是重情重义,品行高洁。”
“情深不寿。”陆夫人摇头叹息:“太重情义未必就是好事。”
炉上的茶沸了又干,二公子始终未动一下。
侍从默声又添了一壶泉水,正要退到原处站立,回身却听见重重一声,二公子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掌下发力,险些拍断栏杆,面色狰狞,目眦欲裂。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才撑起一半,竟又扑在地上!
“二公子!”明蕴之是迟了一步被凌雁给叫过去的,听说他们父子俩又起了争执。
明蕴之擦完脸,又将巾帕丢了回去,倒头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道,“你先出去吧,我再躺会。”
明蕴之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分量,况且劝架她也不在行,于是咬牙思忖起应对法子来。
裴彧提笔写了几个字,倏尔抬起头来,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睃了一圈,这才道,“昨日父亲得知我近来查的此案,也嘱我不准再往下细查,连他一个局外人都已知晓此事,幕后之人难道会放任不管吗?”
不过一刻多钟,马车便在国公府前停了下来,两人在奴仆的引路下,穿过回廊,直入后宅的庭院里。
宋心钰啧了一声,“怪不得落了单,方才与你同行的小娘子呢?”
明雪点头。张屿扯了扯嘴角道,“岂不是?我说既然嫌犯畏罪自杀,咱们如实上报,尽快将案子了结,堵住悠悠众口,这人非要跟我犟。”
说完便兀自寻了套寝衣,往旁边的净室而去了。
寂静的夜里,辰光一点点流逝,起初她还绷着一根筋等他回来,心想要跟他说明白的,可人没等到,眼皮却已经沉重地耷拉下来。
想到这样的平和不过出于谎言的堆砌,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未免有些灰心了。
他以为她是害羞,实际上她的恐惧远大于那点不值钱的儿女情长,只是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嗫嚅着没有开口。
“我明白了,”他的声蕴渐冷,脸上却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甚至还提起嘴角朝她浅笑,“你先睡吧,我先去洗漱了。”
明蕴之被她一句不知廉耻给气笑了,也寒起脸抽出了手,掏出手绢擦了擦胳膊,掀开被子起身道,“原来容妈妈是来兴师问罪的?”
蒋令光立马道,“诶,嫌犯死了,你倒轻省,也不管个前因后果,就想着结案?谁知道你是不是心虚,不敢往下查,才如此草率决定呢?”
他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收回了目光,独自入了书房。
“好。”她知道她和妤娘情同姐妹,可毕竟自己在岑家也离不了她,只要妤娘不出现,她倒是不必担心她叛主。
她的眼力好,针线活也细致,一缝起来便心无旁骛,直到收了线,用剪子剪断余下的线头,抬起头才发觉夜已经如此深了。
他说完,便踅身出了门,青袍随着日影拂动,像一株傲立的青竹,孤高又倔犟。
香英随口夸了一句,明蕴之又将璎珞递过来,让她帮自己戴上。明蕴之愣了愣,手中的戒指更烫手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听明雪的一面之词。
她唇边依旧噙着笑意,眸色却晦暗不明,“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不算你的主子?”
这会两人倒成连体婴般了,她靠在他颈侧听着他的心跳,而他一低头便能闻到属于她清透的甜香。
“嗯。”良都侯府,叙兰院。
夜凉如水,庭前玉兰树枝繁叶茂随风轻摇,暴雨冲刷了庭院内的血腥。
月亮爬上树梢,清冷的月光和四斜球纹格楠木门内的烛光融为一体,落在门内的人身上。
郎君宽肩薄背,太极髻上随意簪着一支木质祥云簪,靠在紫漆花梨木雕鹤摇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翻看,甚是惬意。晚波青锦绸襕袍内里衬着牙白中单,水云暗纹随着椅子摇动明灭不定。端的是姿仪超拔,贵不可言。
石青推门而入。他生得高大健硕,一身墨色劲装,带进来一阵血腥气。
裴彧自书中抬头。
“都解决了。”石青手扶着腰间剑柄,实在想不明白:“您说陆怀川到底想做什么?这戏自弹自唱的一出又一出,属下实在看不明白。”
裴彧手里的书翻了一页,随意抬起一条长腿搁在脚凳上:“人在我府上出了事,你猜明蕴之会记恨谁?”
他的这个表哥,可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良善无害。
石青愣了一下道:“他是想让主子和明姑娘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