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看”向她,勾了勾她的掌心。
明蕴之顺着他的意思俯首,贴耳在他唇畔。
裴彧:“那药,我不想再服了。”
药,什么药?
明蕴之脸颊噌地一红,泪花怔怔停在眼睫:“……”
“——随你!”
第78章第78章
第78章
秋风萧瑟。
许久以前,二人亲手植下的那盆兰花又一次舒展开了柔美的花枝。
静山沉静地点燃了几支香烛,在佛堂之中,虔诚地低念着什么。
他越念越快,手中的佛珠也飞快地转动起来,发出了一道道清脆的碰撞之声。
香烛飘渺着的白烟打着旋儿地消失在空中,珠串断裂开来的瞬间,他阖眼拊掌,垂眸低念道:“阿弥陀佛。”
綦舒曲膝跪于佛前,将手悬于药盅之上,神色淡然,划开了手腕。
可晚也就罢了,怎么能歪到他弟妇身上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明家那个女儿还给他,日子也过得下去?”
裴彧面色微变。“噢……”她这才惊觉失言,忙掩住了唇,缓缓接道,“我不是说了嚒,我妹妹蕴娘出生时也早了一个月。”
也就是早了这么一月,祖父母怀疑她来历不明,况且她孩提时也没有承袭了明家的美貌,父亲渐渐地也禁不住风言风语,便不大管她们了。
还好到了垂髫之际,她五官开始立挺起来,眉眼也和妤娘越长越像,谣言才不攻自破。
可她这些年来受的猜忌和鄙夷,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轱辘滚动发出慢悠悠的声响,一路往北边而行,日头渐渐西沉,天边的云烧起来,是瑰丽绚烂的颜色。
抵达王府下车时,她又端量起他的脸,见上头的痕迹奇迹般消失了,这才放心下来。
回了园子,一家人用过暮食,众人正要散去,秦老夫人招手让明蕴之过去,“妤娘,你过来,我还有话要问问你。”
明蕴之回头看了裴彧一眼,垂下眼睫道,“祖母叫我过去,你先回屋吧。”
他嗯了一声。
她便跟在秦老夫人身侧慢慢地走着,主动搀扶着她的胳膊,做出一副亲密的姿态。
秦老夫人问,“回娘家,你爹娘都高兴坏了吧?”
她恭敬地应是。
秦老夫人又说,“大郎这孩子向来独来独往,怕是不得长辈欢心,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家里如何暂且不说,到了娘家是要替他多周全些。”
她没料到秦老夫人竟是要跟她说这些,不过她的态度不像睿王妃那么冷淡,她便松懈下来,从容应对道,“祖母放心,君拂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之人,我家里人都很喜欢他。”
秦老夫人眉骨一动道,“看到你们夫妻二人同心,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有桩事我得告诉你,他们父子二人有龃龉,你也要多劝劝他,做儿子的,总要低头服个软,父子之间别弄得这般生分。”
明蕴之喏喏应是。
皇帝乐得瞧他这副神情,嗤笑一声:“夫荣妻贵,你才吃得上几口肉,就敢惦记着拉扯那一家子,明儇犯的是什么罪,你不清楚?”
明蕴之难得见到自己这位夫兄,沈夫人既然不用她侍奉,她也不过是代替婢女给婆母盛了一碗汤,也给她的大伯奉了一碗。
她从未与丈夫的兄长离得这样近,虽是一家子,但从二郎过往的信件里,隐约能瞧出,他这位兄长是位极严厉的男子。
或许是父母的要求不同,她的丈夫虽然也被养父要求过行走坐卧,然而不会像世子这般端坐肃穆,如竹如松,但又不显得刻意。
同裴彧对坐,她连交谈也是不敢的,但是她俯身将汤碗置于他身前,却又不可避免窥见他颈处那枚红痣。
夫兄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投入监牢,还会握住她的腕,叫她好姑娘。
明蕴之脑中忽而闪过一丝古怪念头,然而目光轻移,见他神情冲和内敛,对她那过于冒犯的梦境显然一无所知,一时自感羞愧,敛眉起身,走到沈夫人另一侧落座。
裴彧嗅得她衣怀香气,微感窘迫,袖下指尖蜷缩,细微的刺痛反而令人好过许多。
除却在官署内上官会不时问话,他在家中一贯是食不言寝不语,且又多了一个明蕴之坐在旁侧,更沉默不语。
这顿饭任是谁也吃不香甜,裴彧眼见母亲落筷,起身告辞,沈夫人并不多留,只要明蕴之陪她说说话。
明蕴之应承下来,她扶着婆母歪枕在美人榻上,坐在榻侧绣墩,婆母的审视令她不安,可又不好主动开口,正惴惴不安时,冷不防听沈夫人问起:“昨夜二郎待你可好?”
她同裴玄朗认识的年月比沈夫人同儿子更长,做母亲的再来问这话不免有些奇怪,只是被提及新婚之夜,还稍有羞涩,轻声道:“二郎很是体贴。”
他们夫妻之间的这些不顺利,就是对亲身母亲也不好讲明,哪有媳妇还要对婆母诉委屈的。
沈夫人目光在她面上巡过几遍,晓得明蕴之应当不知真情,稍稍放心,语气却严厉:“体贴到房也未圆便走了?”
明蕴之被她一斥,怔怔片刻,倏然红霞满颊,连忙摇了摇头,辩解道:“二郎同我、是行过礼了的……母亲不是见过妾的白帕了么?”
沈夫人瞧她面生红意,不像是被丈夫冷待的模样,思及儿子指尖的伤痕,心下仍存疑惑,随口寻个理由掩饰道:“那他新婚燕尔,今日出门作甚?”
明蕴之哪里晓得为什么,她自己在房中想过几回,除了那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不好,咬唇半刻,才低低道:“或许是夜里郎君饮了酒,又十分劳累,怕我不适,只用片刻……行完礼就歇下了。”
这话说完,内室霎时都静了,只能听见廊下秋叶掠过砖石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