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阵平……”萩原几乎有些哀求地说,“别生气。”
松田一耸肩。他伸出手去,先萩原一步关上了窗。
“不是说会感冒?”在幼驯染惊异的目光中,他指了指病房,“我们回去聊。”
萩原却得寸进尺地用力摇了摇头。
“至少有一件事没骗你哦,小阵平?”他伸出手去开始解病号服的领扣,“研二酱的身体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没必要回病房去了吧——”
他单手和扣子过不去,另一条手臂已经可怜巴巴地搭上了幼驯染的肩,“我们回家聊,好不好?”
松田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正在解扣子的萩原。他像是在倒数,倒数对方发现不对的那一刻——
果然,萩原默默停下了解扣子的动作。
“刚发现吗,萩?”卷发青年脸上终于出现了毫无杂质的快乐微笑,“为了方便贴电极片——你的病号服里面,没有衣服哦?”
萩原:“……”
“所以小阵平你为什么不提醒研二酱——”半长发青年相当有偶像包袱地抱紧自己,开始一颗颗重新系扣子,可见扣好人生第一颗纽扣是古今中外的通用课题,“研二酱满心满意都在你有没有生气上,怎么可能注意得到这个啊?!”
松田哼笑一声。
“也许是,”他仰头看天,“不能裸露上半身这种事,是一个带过十几岁女儿的老父亲理所应当会想到的,所以从来就不知道会有人意识不到?”
一手打造“十几岁女儿”的萩原:“……”
十几岁的女儿,正中眉心!
“——所以!”
萩原还没有走到病房门口,就又像是亮起的声控灯一样恢复了元气。进门换衣服之前,他还执着地在向幼驯染确认,“所以,小阵平真的没有生研二酱的气,对吧!”
“……当然了啊。快去!”松田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把,“快点换衣服,回家审你!”
第79章命如线(八)打工太上皇
——最后,没有发生任何称得上是“审问”的对话。他们只是在夜幕中像是下班、参加过联谊、放学、结束社团活动、走出公园那样,平平静静地回到了家。甚至在路过楼下的便利店时,萩原还顾得上买了两听苏打水,把其中一瓶抛给松田。
“好想喝酒啊!”萩原大声感叹着,“可惜还有事情要做……小阵平——”
他可怜巴巴地盯着苏打水瓶身,用余光一下下地去扫幼驯染。确定了对方没有松口放弃当晚提审他这个嫌疑人的打算之后,轻飘飘地又转过话头,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们用苏打水勉强代替一下?”
幼驯染的松弛感完全没有感染到卷发警官,他就像是瘟疫公司中的格陵兰岛那样在一片红点之中屹立不倒。松田含着似有若无的冷笑开口,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萩原强作镇定的伪装,“我们冰箱里本来就有这种苏打水。”
“同一个品牌。”
松田甚至是在喝了一口后才严谨地补上这句,“同一个口味。”
“嗯——”萩原毫无被拆穿的尴尬,拉开拉环端详瓶身里的液体,“研二酱忘记还剩多少了嘛。”
“昨天快递刚到。我们一起放进冰箱冷藏的。”
萩原很有精神!他毫不气馁,笑吟吟地说出了下一个理由,“因为研二酱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喝到?”
松田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窗口亮起的日光灯,它正照耀着属于他们的家,是一颗会发光的、供两个人栖息的恒星,“已经到楼下了。”
总感觉这种时候停下来就输了。啊啊,所以、果然,还是要使出那个大招了吗!能立刻终结苏打水之战、赢下这一场的大招!
“小阵平,你知道……”
半长发青年略显哀伤地低下了头。他过于珍惜地握紧了手中的苏打水,就像那东西真是什么生命之源,能在这黄昏逢魔之时创造奇迹、将鬼魂带回人间似的。
“你知道,”他放轻声音,像是有点惆怅地说,“有时候,楼上和楼下的距离,可是非常远的。”
[玩家打出了暴击!]系统在一旁配音,[玩家已经进入了红血状态——呃不对,不是红血,他好像是红温了。]
松田阵平抬起头来。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手中的易拉罐被捏得咯吱作响。
“萩,”拳击大师活动起了指关节,主教练正在热身,“死过一次,你很骄傲?”
[死过一是挺值得骄傲的啊,斯国一!]系统跟着火上浇油,还故意让松田也听到,[宿主这个状态挺好的呀!]
“怎么会呢,小阵平!”萩原令人火大地高举起易拉罐,甚至单方面地和幼驯染手里那罐已经发生剧烈形变——是成步堂龙一来了也不可逆转的那种刚性形变——的苏打水碰了一下杯。
那双紫色的眼睛笑眯眯地贴近幼驯染的脸,在他眼前晃了半圈。
“研二酱可没有骄傲!明明是小阵平还在为此担心吧?”萩原用上了那种可怜巴巴的音调,“小阵平,你看你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研二酱怎么可能放心和你说更多嘛——所以先把这个忘掉,好不好?”
松田看着他。
确实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对萩来说。对他来讲,是两年半前,以为自己要面临死亡的时候,听到对方曾经死去的真相。
别在这种事情上也要扯平啊,萩。
那之后当然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萩原痛痛快快地坦白了浅井公寓发生过的事,把那个系统献宝一样展示给他听,甚至还给他讲了系统曾透露过的未来:比如说那个金发大老师竟然会成为公安的卧底,景老爷也是一样。
……他没能听出什么异常。萩甚至还带点幸灾乐祸地转告他,系统预言过班长短时间内不会办婚礼,目前来看也如他所言。
就好像他真的什么也没隐瞒似的。但松田知道,自己的幼驯染是个好编剧:世界的底片被他像是扯胶带那样从胶卷盒里提前拽出来,然后绕着在乎的人把他们团团缠成胶带球,请他们看一场毫无破绽、光怪陆离的喜剧片,就这样把“知道未来”这么严重的事轻飘飘地糊弄过去。
萩这家伙甚至拿准了,他没办法对死了一次才知道这些、因此隐瞒着部分事情的人……真的生气。
就像小时候指向微波炉、中学时拿出展览票、警校时走向洗衣店。萩明知道自己又在犯规,但他也按照惯例邀请幼驯染成为自己的共犯。
真贪心啊,萩。连隐瞒我这件事上……都要我成为你的共犯。
“不,还是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