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觉得我可疑?我凭什么放过你?
“因为你我都是乐队成员,”莱伊坦坦荡荡地说,“那是我们的主唱。”
——因为我觉得你可信。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苏格兰——诸伏景光——试着送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信息出去。
“我们昨天排练的时候太晚了,没能确认好升降台上音响设备的情况,”他半真半假地说,“我想再看一次。不过,之后好像有人来过……也许他们查看了也说不定。”
谎话。莱伊迅速判断:怎么会有确认不好设备的狙击手啊。
真话。接下来,赤井秀一很快意识到:他在暗示有人动过升降台!但是他似乎不能直接去看!
“那我去看一眼,”莱伊冷淡地说,“你去忙别的吧。”
——是你告诉我的。我帮你分担一点。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问题,如果你真的是他们所怀疑着的身份,如果你真的暴露了……
我帮你保证其他无辜者的安全。毕竟我们都是要咬死那个组织的猎犬。
“谢谢,”错身而过的时候,苏格兰说,“谢谢。”
随后他发出了暗号,让负责接应的风见再在原地待命一段时间。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地离开他的战场-
演出开始前十三个半小时。不太吉利的数字。
莱伊向升降台走去。他感觉自己被谁挽住了:熟悉的力度、熟悉的高度。身体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是宫野明美。她在他身边。
他控制不住地想:她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听到了什么?她想要做什么?谁让她来到这里?现在的她是挽住了诸星大,还是拦住了莱伊?或者,干脆是她绊住了赤井秀一?
“大君,”明美轻声说,“别去升降台。”
她提到的是诸星大。所以他就暂时扮演好诸星大。
诸星大尽量用日常的语气同她对话,“为什么?”
“因为这是……安室遥的请求。”-
十三个半小时,听起来不太吉利吧?那让我们姑且把时针向前拨动一格半,逃离这个不吉利的区域。回到演出开始前十五个小时。
[松田警官,本系统已经把全部记忆传输好了,]电子音委委屈屈的,像是在告状,[现在您知道萩原警官作为小遥做过的事了!他要让小遥去送死!您管管他,说好了要给小遥自由,也没说是自由落体啊?!]
“我知道了。”
松田警官点头。于是,在演出开始前十五个小时,安室遥站在了忙忙碌碌检查着演出服的宫野明美面前。
“小遥?”明美有点惊讶地看她,她的影子被顶灯打在桌面上,正好“穿上”了那一件演出服,构成了一副直接拍下来很像是凶手、用白边描一描又很像是受害者的图景,“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室遥对她笑。她指了指升降台上垂下的安全绳,那东西现在没在保护着任何人、没承载着任何重量,像医院外的紫藤萝那样晃啊晃,像绞索那样晃啊晃。
“明美姐,不要让人碰那个,”她说,“那是陷阱,是捕鼠夹,碰了的人都会被它抓起来。咻一下捆起来。不要让人碰到那个。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要让他们碰到那个。”
比她想象得还要快,宫野明美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在犯罪组织中长大,有一个学医的妹妹,对人类的要害、建筑的要害、事物的要害都很了解。人被杀就会死。楼被炸就会塌。绳子被割就会断。然后人就会掉下来。像一颗果子那样重重掉下来,像一片落叶那样轻轻地死掉。
——她是那个从仓库顶部跌落的人啊。她才是啊。
但她没有反驳。她相信自己的妹妹,也相信小遥,同时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她相信牺牲的决心。
可别小瞧她。她有牺牲的准备,因为她已经看到过了需要她为之牺牲的事、值得她为之牺牲的人。她看到一把刀、认出一颗子弹,她了解一条猎犬,又以猫的机警把他像老鼠一样藏起来。
小遥……也要这样做吗?
“那你怎么办?”宫野明美问她,“小遥,你要怎么办?”
安室遥仍然看着那件演出服。熨烫得平整的演出服上出现了细细的褶皱,因为明美捏着它的手在发抖。
“明美姐,你的手怎么在抖?”她问,“认识你这么久,上次你的手发抖,还是你用留置针给我打耳洞的时候。你想采我的血,你想救我,我说,没用的。”
宫野明美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这个人,面对别人的困境时总是哭,面对自己的困境时又总是在笑的。
“那时候我还问了你……”她看着那个新的耳洞,挂着水滴一样的耳坠,亮晶晶的,像一颗忘记落回天空的雨,一滴悬而未坠的眼泪,一条摇摇欲坠的生命,“痛吗?”
像是在模仿她、回应她,安抚她。像是在说她和她是同样的人。安室遥也笑起来。
“不会痛,”她说,“一点都不痛。不会痛的。”-
系统是白费工夫了。它不知道安室遥只会做一个选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只会做同样的选择-
演出前的十三个半小时到演出前半个小时,不吉利的十三小时过得十分安静,无声无息。演出前半小时,安室遥收到一束玫瑰。七朵无署名的玫瑰。她知道那一束玫瑰来自已死的凶手。她即将成全这个凶手。
于是她低下头去,叼出一朵玫瑰。她衔着一朵甜美的、已死的玫瑰,与剩下的六朵玫瑰留下了结局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演出开始。
四根安全绳有三根断掉。剩下的一根像是故事开始的时候那样,吊住她的颈部。
在幕布被拉开前,偶像已经悬在半空。她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这是结局……吗?-
演出开始前五分钟。
[宿主,]系统说,[我还有别的办法!本系统……小初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萩原问,“会伤害到其他人的、会伤害到真正的人类的,都不叫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