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逍耿直地答。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剃头做和尚,那也远比在贺家承受明枪暗箭来得好。
是,他好歹是贺家的儿婿,不能落下面子。
贺夫人微微思忖了下,将原本那些少得可怜的地契又加上去些许筹码。
计算着差不多够了,贺夫人终于再次开口:“数十里外的江安镇东禾宁村,有片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算命先生也说,那里温养少宁的魂魄。”
谢云逍心下一动。
“你就去那里,为少宁守孝三年,贺家不为难你,三年过后,天高任鸟飞。”贺夫人淡淡示意侍女递过去沓纸。
“这些是给你生活用的房子和地皮,还有些现钱,你家里是农人,应当懂得怎么办。”
“我是贺少爷的人,即使过三十年,我还是会守着他。”谢云逍固执道。
他巴不得找个理由,好远离买儿求荣的原主家和步步惊心的贺家,自然要替贺少爷守孝守到底。
“三十年?”贺夫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三年就够看清一个人了,谢云逍,别这么早下定论。”
不过既然这么想表忠心,那就守着少宁一辈子也好。
贺夫人讥讽地想。
“就这样,我也累了。”她揉了揉眉心,“把你身上伤治好,那里房子也差不多安置妥当,你就启程出发。”
谢云逍这才接过地契,他草草扫了眼,略微心惊。
给赘婿的东西一定不是最好的,可这些房子和田地,居然都算不上小。里面虽然有他不停强调自己和贺家关系的功劳,可他还是心中有些疑窦。
怎么突然对瞧不上的赘婿这么好?
但他知道贺夫人见到他就会想到贺寒舟,不好多留多谢,拜了拜就匆忙离开。
他虽然不会种地,可懂点经营,有了这些资本,总能慢慢学会自给自足,然后自立门户。
无论如何,能离开贺家,总算是一桩喜事。
回去的路上,瞧着他的下人明显比之前敬畏他许多,有些还会恭恭敬敬和他行礼。
看来那位老仆人算是被杀鸡儆猴了。
他按下心思,面上懵懂,笑着同下人们打招呼,仿若全然不设防备。
贺夫人站在窗前,遥遥看向不远处的谢云逍,谢身畔的侍女:“你觉得他如何?”
“谢公子虽然算不上聪慧,可品行纯善。”
贺夫人点点头:“这样足矣,一个赘婿,用不上聪慧。” “到时候若是不听话,那些地契房契,总有办法拿回来。”
贺寒舟目光有些疑惑,他不过是觉得谢云逍态度太过嚣张,行事不稳妥,他并没有在责备谢云逍的意思。
他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给他钱呢,自己每天就指望着去兵部做点事,从他爹手中抠出来一点。
一提到钱的事情,长风就缩回去了,火速离开了屋子。
谢云逍吹着茶沫,坐在圈椅上看着杯盏里的茶叶沉沉浮浮,几日的疲惫舟着一盏茶而退去,思绪清明。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肢,转身往屏风后面走,退去禁锢自己的官服,他呆呆地坐在床榻边上,里衣雪白,乌发披肩,身上少有的多了一丝谢软。
这似乎是多了些什么。
他目光在四周游走一圈,最终停在那副挂在墙上的洛神卷上。
衣袂扬扬的洛神身姿袅娜地站在云端之上,云鬓巍峨,画卷笔法飘逸流畅,明明暗暗地灯火照上去,洛神便宛如腾云驾雾一般活了过来。
半晌,隔壁的长风见自家主子披头散发地推门进来,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
长风捂着心口倒在床上:“世、世子爷——”
谢云逍抱着肩膀倚在门框上,臭着脸道:“你第二个计划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他虽然没有在贺寒舟的身上看见喜欢程连云的苗头,反倒是觉得程连云喜欢上贺寒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甚至在想,这幅画是本来就打算送给自己,还是送贺寒舟东西的时候,迫不得已顺带给自己送了一份?
他默默地加快动作,船身轻轻地撞到岸边,笃的一声闷响。贺寒舟放下船桨:“到了。”
谢云逍宛如听见什么天籁之音,赶紧跳上了岸,他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看向没有上来的贺寒舟:“我能走了吧?今日已经卖身过了。”
灯火昏暗,贺寒舟立在船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又缓缓坐下,划着船似乎想要离开。
谢云逍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袍子:“等等。”
“贺渔夫,赏你的,日后我谢云逍就不欠你了!”
他从自己袖中掏出今日未送出去的蓝水晶,舟手一抛,精准地扔进贺寒舟的小船上做打赏。
船桨拨动的声音远了一些,那盏孤灯消失在了荷叶中。
这时,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谢云逍正蹲在地上扣砖缝,回首一看,只见一道身材颀长的黑影款款走来。
那人走的急促,身前还跟着一位领路的白面太监,两人面色严肃地朝着前方赶去。
被润湿后的宫墙更是明艳,金色琉璃瓦压着殷红的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