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抬头。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其实脸上也没有二两肉,骨头瘦削突出,脸上全是脏污,头发枯黄杂乱像稻草,胡乱堆成一团,形如恶鬼。
只一下,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立刻狼狈地低下头去。
陆景和恍若未闻。
他只是叹了口气:“行吧,那一会儿马车跑起来,你们注意跟,别跟丢了……算了,我给你们个信物吧。”
他看着聚在一起打打闹闹,眼看着就要打雪仗堆雪人一波流的玩家们,无奈。
他有预感且几乎可以肯定,这群沙雕肯定会跟丢!
“雁南?”
他转过头,还未说什么,凌燕南已经丢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青碧混和,质地莹润,工艺更是没话说,放在哪儿都是让人爱不释手的宝贝。
可凌燕南只是随手丢出来,吩咐道:“如二皇子府……你们也不知道在哪儿是吧。”
不待玩家们反驳,他又干脆地道:“那直接去宫门口吧,带着东西,会有人带你们的。”
玩家们默默咽下了抗议的话,超大声吹彩虹屁:“二皇子殿下万岁!”
“二皇子殿下威武!”
“谢谢二皇子殿下!”
毕竟,谁这辈子不想光明正大的进一次皇宫呢?
“万岁个屁,那是说老家伙的,进了京别瞎说。万一给我惹事儿,我饶不了你们。”凌燕南笑骂一声,一摔帘子,回去了。
“好——”
玩家们笑容灿烂,声音震耳欲聋。
嗐,二皇子殿下刀子嘴豆腐心……刀子心,大家都知道嘛,就当耳旁吹过一阵风!不在意!
看着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陆景和就懒得关注了。
“来。”
他向着裹着个不伦不类的大厚毯子的仆从伸出手,笑容温和明朗。
这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吗?
神明向他伸出了手。
仆从傻傻地愣住了。
他愣了很久,陆景和也等了很久。
就在凌燕南几乎要勃然大怒时,他坚定的伸出手,握住了陆景和伸过来的手。
白皙修长,指腹柔嫩的手和黝黑粗糙,布满创口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握住的一瞬间,仆从就后悔了。
他想要抽回手,却被陆景和坚定地抓住。
只是一个用力,他就情不自禁地追随而上。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玩家们掩藏在癫狂之下的认真到底从何而来。
这样的人啊,怎么能说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神明呢?
之所以用那样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只不过是怕这个人不同意罢了。
——当然,这个就是他单纯想太多了。
玩家们的不着调是刻在骨子里的。
周禀奕那样的人绝对是少数,毕竟是家学渊源。
“……”
凌燕南让人送了热水进来,给赵巩擦洗身子,二人坐在塌上,只听里面一阵一阵的水声。
一个不好看的大老爷们洗澡,可我不说半分昵绻之意,二皇子殿下心中只有酸意:“你还真是心疼他。”
“……这叫什么话。”陆景和无奈又好笑,“他既有姓名,还寓意不错,人也大方有识,想必曾经出身不错,至少是读过书的良民,我何苦折辱于他?”
“哼,你是舍不得折辱,可有的是人舍得。”凌燕南冷哼一声,眉宇之间全是不快。
陆景和对朝廷生疏,可不代表他也对朝廷生疏。
五年前,御史赵鹏程弹劾户部尚书陈鹤松贪污腐败,欺君罔上,残害良民,按律当斩,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皇帝自然是下令彻查。
可这彻查的结果还没出来,赵御史家里却莫名其妙地走了水。
一把大火,干干净净。
赵御史为官清廉,与妻子更是恩爱非常,全家一共只有一夫一妻两子两女,加上仆从也不过十余数,除了事发当天在国子监上学的长子,无一幸免。
本来该唏嘘世事无常,赵大人起码还留了个独苗——报仇有望——和赵御史交好的大人们都做好教养世侄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