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静山的冬天,冷得直教人牙齿颤。
少女的身子跪在静室那块千年寒冰似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就没了知觉,冰冰麻麻的、似针扎一般,偏生她的心还要硬撑着不肯倒下。
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娇小的玉雕,面前摊开着一册《太阴清心咒》。
指尖轻轻拨开垂落的青丝,露出那张尚未完全长开却已见惊艳之姿的小脸。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新雪初凝,虽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已能窥见日后倾国倾城的风姿。
尤其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顾盼之间仿佛涵着清水流泉,干净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美得那般自然而纯粹,无丝毫矫揉造作之态。
她抿着唇念诵时,粉雕玉琢似的小脸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端庄宁静,整个人好似水中一株静然自若的莲花,不染半点烟尘。
只是那张小脸面色平淡,毫无表情,令人心生惋惜。
不知她若展颜一笑,那又是怎样一种仙姿玉色?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她口中低诵,声音平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不是不冷,只是习惯了。
从天光熹微跪到日头偏西,静室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一如往常。
一双完美无瑕的玉足,纤尘不染地踏在青石板上,像一对白玉雕成的精致小瓷器,再无其他颜色。
背后,高如山岳的玄冰巨岩缓缓转动,室外的寒气飘然涌进,激得少女鬓边几缕青丝飞扬,拂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寒。
她不必回头,便知道是母亲——当代圣女来了。
那带着雪山寒气的冰冷幽香,却又无比疏离,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脚步声极轻,落在光滑石面上几乎无声,却让姬晨心头微颤,背脊更冷。
母亲的目光如冰似雪,冷漠得像一面镜子,将她映照得纤毫毕现。
“停。”
姬晨立刻收声,身体纹丝未动,但呼吸却因她的到来而凝滞几分。
“第三卷,‘玄阴抱阳’篇,第七句何解?”
姬晨的心湖微漾,那些繁复的经文在脑中交错。
第七句……是什么?
少女额角渗出细汗,指尖无意识地轻挠着面前的青石板,星星凉意透入指缝,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
她凝神回忆,唇瓣轻启“……谓……谓阴中有阳之根,阳……阳中有阴之精……”
“错。”
姬晨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如初。她抿紧了唇,眼中泛起一丝苦涩。
“手。”
姬晨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波光,她缓缓伸出冻得微红的小手,掌心向上、微张,如捧雪莲。
“啪!”
一道细微却锐利的风声掠过,姬晨的掌心瞬间泛起一片绯红。
尖锐的痛感从掌心一直延伸到心尖,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指尖,又被她生生忍住。姬晨的唇瓣抿得更紧,眼底泛起一丝雾气。
“心浮气躁,如何感应太阴?”母亲的声音只有冰封般的严厉,“你是千年未有的纯阴之体,是圣女宫的未来,是上苍眷顾的宠儿。这般天资,岂容荒废?”
这些话,姬晨早已听过无数遍,却依旧听得心头苦。
她闭上眼睛,鼻翼微翕。
纯阴之体,圣女宫的未来……这些词很重,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口。
可她只闻其名,不知其意,更不明白为何要在这冰冷的静室里,日复一日地跪着,诵念这些艰涩的文字。
她不明白。为何是圣女?圣女究竟为何?
这个名头带给她的,为何只有这石板、这经文、这戒尺,还有母亲永远不变的冰寒目光,与那一声又一声的“错”?
外头涌入的寒风愈凛冽,将少女的轻微呼吸与心跳声一并吹得飘散。
……
那天山雨欲来,深沉的灰在守静山峰顶汇聚成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肃穆的圣女宫,气氛透着异样的紧绷。空气里弥漫着姬晨从未嗅过的肃杀气息,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宫里的人们脚步轻悄,低语谨慎,眼神惶恐又激动,动作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姬晨被母亲唤到主殿侧面的小楼候着,一身白衣素裙的她只是透过窗棂,怔然地看着前方的众人,看着平日或严肃或温和的长老们,此刻都身着华服,眉宇间带着些许忐忑与恭谨。
她从未见过宫内出现如此阵仗,不由回头问道“母亲,今天……是谁要来?怎么……”
母亲正对铜镜整理仪容,那身月白的长袍裹在她修长的身子上,无数颗珠帘流苏从她背后垂下,一如往常的端庄优雅。